“我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春节,希望能多陪陪两个弟弟,也把奶奶接上来和家人团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夜,一起看春晚,就觉得很幸福、很幸福。”2022年,昆明浴火女孩唐敏有许多新年愿望。在她看来,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是自己最期待,也是最美好的。家中发生变故后,她与家人没有真正的过一个一家人的团圆年。
今年春节,这个一家人等了十二年的团聚,就要来了。
孤单单的12年春节
2008年4月27日,一场大火,年仅8岁的唐敏放下书包,冲入火场,用小小的身躯护住仅有一岁的弟弟。送到医院抢救时,唐敏全身烧伤面积达85%,且深达肌肉、骨骼,系特重度烧伤。弟弟唐泽的左手和左脚已经坏死,需要进行截肢手术。
唐敏(右)和弟弟(中)、爸爸(左)在这之后的14年,分离是唐敏一家的常态,一家人过年团聚,则是这十几年来,全家老小仅有的新年愿望。
唐敏印象最深刻的是2012年春节。“那是我第一次去国外治疗。那一次去了很久,因为做了很重大的手术,所以过年的时候也不能回家,那也是第一次和妈妈、弟弟分开,然后单独和爸爸过春节”。
出事后的几年,每逢春节假期父亲唐跃云都带着女儿小敏、儿子小泽奔走在异国他乡,寻医问路。而妈妈陆巧英则带着儿子小贤在家,两人独自过春节。
“那时候很想他们,但家里没有电话,消息传不过来,只能等。”一到过春节,唐敏的妈妈陆巧英炸上一盘孩子爱吃的洋芋(土豆),守在家中的她,以此安慰自己。
2012年,家里有了智能手机,陆巧英在屏幕的那端,看见了躺在病房的女儿,唐敏告诉妈妈,有华人来医院看他们,并捎来一盘饺子,说过年了。但她很想回家想吃妈妈做的菜,想和妈妈、弟弟一起守夜过年。那一次,害怕在孩子面前流眼泪的陆巧英没忍住哭了。
唐敏一家
“春节想在家里面做一些好吃的,又想到他们(不在家),就不想吃了。”陆巧英笑言,以前孩子在外面治疗,他们常说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其实并不是她做得好吃,而是桌子上的东西少了,每顿就做两个菜或者一个菜,是菜少了你们就吃着香。
“当时,感觉离家真的很远很远,第一次感受到春节不能和家人团聚的滋味。因为在另一个国家有不同的文化,他们不像你在中国过春节一样。过了12点,有人开始放礼花,然后大家一起守夜,一起看春晚,在那边就完全感受不到。”唐敏记得的温暖,是那年春节有当地的华人送了饺子过来,“他们也一直帮我们当翻译。当时很感动,在异乡,在对中国人来说很重要的节日里面,有人给你送来一盘饺子,我觉得很幸福”。
于常人而言,团圆或许是一张回家车票的选择,而对于唐敏来说,团圆是一场翻越万水千山的相见。
下个学期要让自己变得更勇敢
发生火灾后的14年,唐敏经历了近58次手术治疗,医生下过9次病危通知书,儿子唐泽经历了47次手术治疗。
“这个问题真的太大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去解决它,我只能面对它。”面对外界的关心,唐跃云说,日子越来越好了。孩子们伤情逐渐好转,外出手术治疗的频率逐年减少。2021年9月,唐敏以588分的好成绩被中华女子学院录取,弟弟小泽也将在今年9月步入高中。
去到北京上学后,唐敏发现大学是一个很丰富的地方。学校里,她总可以遇到非常努力的人,他们早上五六点钟,去湖边练习发声、背英语;也有很多孤单的人,他们喜欢一个人去图书馆、喜欢一个人去参加团体活动;还有很多业务能力很强的学生,处理各种事情都得心应手,“让我很佩服”。
正在看书的唐敏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唐敏也有难过和遗憾。她有过很多外出的机会,但还是很害怕,担心出去会遇到出行不方便的状况、会受到大家的冷眼、歧视。
这个学期,她接触了更多的残障人士,让她知道,自己走到大众的视野中去,是有利于大家更了解残障人士的,特别是在学校的时候,她的老师和同学的帮助。她记得当时那个负责人告诉她:“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你这样的学生,我们也需要学习。”
虽然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是让她觉得,走到大众的视野当中去上大学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至少她身边的人看到了,有这样一名残障人士,她可以和那些非残障人士一起融洽地生活,也在积极努力地融入社会,也很愿意去服务这个社会。
同时,也让大家看到,他们同样也有无障碍需要,社会能去做一些设施上的改善,能够为更多的人带来更好的服务。这些都让她觉得走出去真的很有意义。
唐敏的画
“我觉得我在大学里面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但也是一个胆小的人,新的一年,我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些。所以这个学期仅仅只出去过一次,我觉得很遗憾。之后,我会勇敢地迈出这一步,下个学期的主要目标就是变得勇敢。”一年的大学生活已经过去了。唐敏获得了许多,也有无数的希望和目标等着她去实现。她也有遗憾。
去学校之后,爷爷病重去世,弟弟小泽两个月前摔倒了,把大腿摔骨折了。“当时我在北京,因为第一个学期,学校也希望妈妈能在那边陪我一段时间,所以当时妈妈跟我在一起。那天弟弟摔倒之后,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真的特别难受”。
她第一反应是给他叫救护车,打通120后,是北京的120。“当时我觉得很无助,我挂断电话后,让弟弟打电话给爸爸,但当时爸爸也不在他身边,那时候我很难过,心想如果我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更坚定了她留下来的愿望。“勇敢地走出那一步。让妈妈留在昆明,弟弟和爸爸也都很需要妈妈陪伴。妈妈也应该有她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12年的团圆2022年等到了
孩子们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这也让唐跃云夫妇两人多出了一部分时间去思考,如何让这个家更好。
2020年9月,唐跃云决定租下几亩地,种植鲜花。现今,唐跃云的花棚已是鲜花满园。“当爸爸的女儿是最幸福的,每天都可以拥有鲜花。”唐敏遨游在花海中感慨说。
唐跃云的花棚冬季一来,唐跃云的花总能在市场上换个好价钱。不错的鲜花市场,给唐跃云带来了不错的收入,也让他的双手布满了被玫瑰花刺划伤痕迹。“苦是苦一点,但很满足。”
今年,唐跃云计划用这笔收入,让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1月中旬,在昆明上学的弟弟小泽结束了期末考试,准备回家过年。12月底,从北京回到家中的唐敏,得知弟弟今日回家,早已迫不及待地坐着轮椅守在家门口。回家的车刚停稳在家门口,车门打开,陆巧英将儿子小泽从车里接下,背在肩,“头发长成这样了。”近半年未见的姐弟两相视大笑。
爸爸唐跃云刚见到儿子小泽,也迫不及待地领着儿子进入他亲手置办起来的“花园”里。
进到花棚,唐跃云在一片绿意中找到零星几朵盛开的向日葵。“一朵送给小敏、一朵送给小泽。”
在唐跃云种满了大片向日葵和玫瑰花的花棚里,一家五口终于团聚了。
唐敏一家家中发生变故后,“团圆”对于唐跃云来说,成了他的愿望,也成了他的偏执。外出去亲戚、朋友家吃饭,如果家中有一个孩子缺席,便不能成行。“因为我喜欢带着孩子一起去。我想让孩子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认可自己,在大众面前承认自己是正常的孩子,甚至比很多孩子还更优秀。”
在并无几件家具的大堂,一阵暖风穿堂经过,大堂笼子里养的两只公鸡懒洋洋地鸣叫。唐跃云组织妻子与三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他告诉妻子与孩子们,今年可以把自己春节想要吃的、想要玩的、想要玩的地方,都归纳一下,写下来。
“买蛋糕一个(原因:12年一遇的新年团聚)。”唐跃云带头在纸上写下了2022年的新年愿望。“今年是最团圆的一年,全部都在一起了。”往常一顿饭只做一个菜的陆巧英也决定,今年一定要做一桌好吃的。“做一桌好吃的(炒牛肉、炸土豆...)。”在新年愿望清单上,陆巧英逐一写下孩子们爱吃的菜。
“之前我能背着你从一楼爬到五楼,现在爬到2楼就不行了。不知道是你吃我做的饭菜长胖了,还是我老了背不动你了。”陆巧英在一旁笑着说。
花棚里的唐敏和爸爸
关于新年的愿望,唐敏只说希望自己可以勇敢地走出“那一步”,而“家”就是自己决定迈出“那一步”的理由与勇气。
“不再想怕光明,走出黑暗。朝着明媚温暖的地方前进,把阳暗的过去扔在身后,成长为心中的巨人。”唐敏在一张白纸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