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0年再聚首,这才是成都摇滚老炮儿 2018年之交,一档名为《中国乐队》的音乐节目登陆江苏卫视,国内优秀原创乐队悉数登台,最引人注目的是阔别舞台20年的“指南针”。 “指南针”听来陌生,小清新的名字让人误以为是一只年轻乐队。事实上,他们是上个世纪90年代原创摇滚乐队中的一匹黑马,被歌迷称为为“中国摇滚第一女声”的罗琦就曾经是他们的主唱。 正像人们现在好奇窦唯一样,除了罗琦,指南针其他成员的现状同样值得注意:吉他手周笛、鼓手郑朝晖、萨克斯手苑丁,现在在四川音乐学院做起了老师。在原创音乐遭到互联网、盗版的冲击,版权得不到保护的情况下,或许这是不错的选择。 曾经沧海难为水 上世纪90年代初被誉为中国摇滚乐最好的时代,光荣与梦想被高唱,充满了理想色彩。崔健唱着《一无所有》,张楚讲着《姐姐》的故事,何勇在《钟鼓楼》对面弹吉他,窦唯在《无地自容》中不尽伤感。 而指南针的《选择坚强》《回来》《无法逃脱》,同样风靡一时,直到如今,这些歌在各大综艺节目上频频上演,只是很多人顶多知道它们最初由罗琦所唱。 “黑豹、唐朝是大咖,我们也是大咖,我们经常一起玩儿,是酒友、也是球友。”周笛回忆起往事既愉快也自信,“罗琦之前来成都演唱,我有事没去,我要去的话,她肯定会紧张。”因为,她唱的大部分歌都是周笛所创。 1991年底,震撼于崔健的摇滚,在四川原本小有名气的他们,选择北上,想看看到底能排第几。扎实的功底,加上丰富的驻唱经验,指南针很快受到北京音乐圈的认可。随着罗琦的加入,一年后他们就出了专辑《选择坚强》,从此跻身中国一流原创乐队的行列。 指南针乐队 如果说北京摇滚音乐圈以重金属为代表,那么指南针则为之带来一股绢秀细腻之气。指南针当时不仅是唯一一支非京籍乐队,而且也是当时唯一一支学院派出生的乐队。 在北漂时期,乐队所有人都睡在平房的大通铺上,每人一床被子加一床褥子。后来罗琦加入,六人又分别住三间平房,罗琦单独一间。 指南针乐队 曾有好一阵子,他们连着几个星期吃泡面,腻了就变着花样吃,偶尔吃鸡腿打打牙祭。“当地人把菜埋在土里,我们就去偷来吃”,苑丁回忆起往事,觉得非常快乐。 尽管如此,他们在精神上却很充实。有钱一起花、有饭大家吃、有音乐一起做凝聚着这个团队,任何累和苦都被精神上的“充实”大大地冲散了。他们不仅见到国内外众多精英音乐人,更大大开阔了眼界,接触到很前沿的作品,还实现了从未想过的事:为自己的偶像童安格、苏芮伴奏,最后熟练到用不着看谱子。 黄金时代黄金作 “玩音乐”,但他们的方式才叫“玩”。周一到周五,指南针不是排练,就是听唱片,喝着啤酒,一夜一夜地听,直到天亮,从U2听到Extreme,又从Envy 听到小红莓。 所有人的中心就只有一个:音乐。对音乐的激情之火熊熊燃烧,火光温暖、照亮其他所谓的“艰难”。 那时候,外交公寓大酒家每周都要举办party,在场的乐队都要分享作品。虽是分享,实则带有PK的性质,“一登台,必须拿出最新的作品,如果还演上次的,就会被人笑话。”周笛说。 指南针乐队专辑《无法逃脱》 这种PK,刺激也激励了更多好作品的诞生。乐队之间没有闭门造车,更不会恶意竞争。谁听到了好的作品,就拿出来推荐分享,唱片更是借来借去。要是谁的作品引起了轰动,嫉妒之心之外反而是更多是钦佩之情,更会燃起自己创作新作品的斗志。 后来众多乐队组团展开全国巡演,引反一阵阵狂热,苑丁自豪地说,“很多观众激动地把椅子踩烂、烧掉衣服,失声痛哭。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个黄金时代,他们的经典专辑《选择坚强》《无法逃脱》也成为那个时代的一部分。 原创音乐遇困境 2000年以后,摇滚乐坛不再有当初的风潮,不少乐队历经波折纷纷解散,不少音乐新星的命运也令人扼腕,指南针经过成员的更替也备受重创。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加上盗版的横行,唱片行业遭受重击,“最开始,天天有人找你写歌,后来变成两三个月,落差很大。”说到这里,周笛很是落寞。 音乐人,和诗人一样,从曾经象牙塔顶端跌落在地。不过因为每个人都有学院派的功底,能掌握多种曲风,“我们既可以以乐队的形式出现,也可以单独从事音乐。”他们纷纷转战幕后,做起了制作人,不时现身一线艺人的演唱会上伴奏,而周笛更是为很多知名歌手创作了不少经典歌曲。 周笛 江姗的《梦里水乡》、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是上辈人心中的“梦”,而那英的专辑《身不由己》,田震的专辑《逍遥游》、陈红的专辑《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来陪你》,韩红的专辑《格桑花开》,也出自周笛之手,曲风多变,既能摇滚,也能抒情。真是感慨,大家也许并不熟悉周笛,但他的曲子却陪了我们这么多年。 然而谈起自己的原创作品,周笛不是激动,而是痛心。“《梦里水乡》长年被某航空作为迎送客的背景音乐,既不打招呼,更不会付一分钱。”郑朝晖为自己的老友愤愤不平。去打官司?一介音乐人又怎敌得过大集团。 与此同时,指南针早期的歌曲,诸如《回来》等名曲,在各大综艺节目上频频传唱。 “翻来覆去地唱我们的作品,要是去讲理,人家觉得自己很火爆,架子大,懒得理你,你算老几?”周笛愤慨地说。有的电视台播了他们的作品,还理直气壮地说,为的是给他们做宣传。 版权得不到保护,扼杀了原创音乐的活力,让不少原创音乐人生存维艰。以至于听众觉得免费听音乐理所当然。 “我现在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否则很可能就成别人的了。”篡夺、盗版让周笛处处提防。不过,随着版权保护意识的提高,这种情况也在慢慢转变,“有些人会有这个意识,主动付费,现在网上听音乐也有人开始付费。”这让人有了些安慰。 选秀综艺不入眼 如今老一辈的音乐人不少再上电视,任评委、做导师、登台PK,甚至参加选秀,重新获得极高的人气。指南针凭借实力也完全可以,但在电视上从来不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他们三人一直作为YAMAHA的代言人,不时在线下比赛中担任评委。正如陈佩斯所言,不少唱歌选秀节目“表演得太好了”。作秀、演戏、准备好的剧本,成名、赚钱,指南针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那是对音乐的侮辱。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流量小鲜肉盛行,“现在流行的什么小鲜肉我都不认识。”周笛说起来不屑一顾,“之前还见过韩国的某个明星,我说那谁呀,后面跟着七八个助理。我们从不那样。”年轻一代中,也有值得欣赏的人,那就是重道尊师、敬业敬艺的胡歌。“胡歌见到李雪健没带助理,自己带了好几个,都觉得惭愧”。 作为老江湖,在指南针看来,很多时下流行的东西,早在他们那个年代已经出现,很多流行音乐现象就是一阵热风,吹吹也就过。重要的是音乐本身,而不是外在的噱头。对于网络神曲等烂歌烂曲横行,指南针也只能表示无奈,看得很清楚的他们,不会被“流行”浪潮裹挟而走。在他们眼里的流行音乐,重要的仍是底蕴,音乐是音乐,噪音永远是噪音。 兜兜转转20年,纷繁的事物、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他们这些年也心生疲惫,从台前转到幕后,个中辛酸惟有自知,但周笛还是自信地说,“我是个乐观的人。以前在台上被别人挑刺,到了幕后,都是我挑别人的刺。”说完,他哈哈一笑。 天大地大“家”最大 不上综艺再扬名,愿到杏坛为人师,只要不离音乐地,足矣。周笛、苑丁、郑朝晖陆陆续续地回到新都,做了老师。 “哪都没有家大。”周笛说。“算是‘落叶归根’吗?”三人马上否认道,“不不不,是‘回馈母校’。”虽然三人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并不服老。他们三人平均每周有两天都在学校上课。 周笛 “我和郑朝晖都是川音子弟,周笛是后来考进来的,从读川音附高开始大家就彼此认识。”苑丁说和郑朝晖的父母都是老师,从小耳濡目染,学习民乐,对于教学都很熟悉。他们当时学音乐卯足了劲儿,周笛把所有带“胡”字的中国乐器全学习了一遍,而郑朝晖打鼓前钢琴练了十年,学习、磨练、沉淀,郑朝晖说,“我们当时去学校,真的是‘学’音乐。”这为他们当年的成名,以及以后的音乐之路打下了坚实了基础。 岁月在他们身上也留下了痕迹。郑朝晖说话、走路都带着鼓点,为了戒烟,改抽水烟。苑丁最近家里添了一个宝宝,忙得不可开交。扎着小辫的周笛,头发斑白,看文字时要带上蓝色眼镜,但只要一说话,旺盛的精力还是扑面而来。 在他们那个年代,一个音乐学院全校总人数仅三百多人,一个年级仅十多人,每个专业顶多带一个学生,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是精英。 郑朝晖 从早上开始,到处都听到各种练习声,郑朝晖说,“也许连扫地的阿姨也长出了音乐细胞”。他们带着随身听,把磁带倒来倒去地听,“现在学生的乐器太好了,他们把关注点很多放在了形式上,选秀又多,形成了诱惑,我想拉住他们,让他们‘慢’点儿”。正像很多老师那样,他们对自己的学生都有点很铁不成钢。 从歌手到制作人,从唱片公司到乐器,从音乐到社会,他们都“听”得明明白白,而不是现在只听一首歌、只知一个歌手名。“我们当时没有好的设备,全靠耳朵反反复复地‘听’。”苑丁说,“希望学生们更沉淀一些,要耐得住寂寞,打好基础,不能仅知道音乐,还要了解社会和世界。” 乐在杏坛为人师 苑丁讲课细致耐心,负责认真。郑朝晖看似脾气也好,但他的学生说,如果不认真,他会急得朝人扔棍子。 周笛因为教授乐器合奏课,会来很多学生,一旦学生开始演奏,音乐把整个屋子震得跟筛子似的。周笛一下午都坐在长椅子上的固定位置,嘟着嘴,跟着韵律抖着腿,就像游泳的人整个没进水中,他整个人的魂好像掉进曲子的池水中,表情严肃,眼睛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事打断他聆听。 学生的演奏要是不好,他的嘴会越翘越高,眉头越锁得紧。屋子里会突然爆发他的声音,“从头再来!”“吉他在干什么,有你等于没你。”“你们算合奏吗?” 苑丁 尽管严厉,周笛与学生也是打成一片。学生讲起自己喜欢的《你瞒我瞒》,周笛洗耳恭听。他讲起丽安娜·刘易斯的《RUN》,学生马上找到那首曲子听。 大概人都是遇到喜欢之物才会表露自己的脆弱。听着《RUN》,周笛仿佛忘记了身边的人,有点喃喃自语地说,“当时正开着车,听着这首歌,突然胃疼,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谈起重回舞台的感觉,周笛说,“以前是不认识的观众在台下欢呼,现在是我们的学生在下面欢呼,为自己的老师拼命呐喊,都说自己的老师最‘帅’。那感觉不一样。”那种感觉是什么呢?是“传承”。 最后给他们拍照,三人分别弹起电吉他,吹起萨克斯,打起鼓。周笛忘了插线,其他两人打趣他,三人开始乐呵呵笑起来,几十年的情谊有多深,彼此的默契有多浓,不自言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