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半杯茶叙–牛璐明谈智人的文明进程和发展差异

半杯清茶社于2020年6月13日举办云端半杯茶叙（Meeting of Minds），由半杯会员牛璐明主谈智人（Homo Sapiens）的文明进程和发展差异。她着重介绍了两本名著，即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的《人类简史》（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和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枪、病菌和钢铁》（Guns, Germs and Steel），并主持讨论了两个问题：（1）智人是如何成为地球主宰？（2）文明发展不平衡的根源是什么？

演讲人牛璐明生于北京，1992年从北京医科大学基础医学系毕业赴美，1995从Iowa State University获得分子生物学硕士学位，继而在生物技术领域从事产品开发及商业管理等工作，对东西方文化和进化发展有浓厚的兴趣。

七万年前，作为生物界的普通一员，智人还在非洲的一个角落里为生存而忙碌。一至三万年前，智人还和他的若干表亲们共存于欧亚非大陆。而今天，智人作为“人属”唯一的物种独存于世间，不仅跃上食物链的顶端，并且主宰着这个星球。智人一路走来，如何发展了自己的文明，如何战胜了对手，如何主宰了环境？但是，智人内部的文明发展在一万年多年前开始出现差异，是什么造成了世界文明发展的不平衡性？

古埃及农业，Sennedjem墓室的壁画，1200 B.C.

以下链接为本次云茶叙的录像：

http://tea4soul.org/misc/new2020/luming1.mp4

网络茶叙结束后，半杯文友仍兴致勃勃，就这些话题, 特别是文明发展不平衡的根源，众人在微信群展开进一步讨论。以下为部分讨论内容：

许之微：乘着讲座刚完，还有些热乎劲儿，我来谈点这个话题。一，戴蒙德并不是只讲了地理环境决定论，而是强调了农业革命让欧亚大陆站到人类进步的前沿。（回答了杨朝的问题）换句话说，他比“地理环境”又进了一步，说到生产方式。二，但是，这本书的缺陷在于，他没继续探讨，为什么是欧洲？为什么不是农业革命历史更加悠久的波斯，印度和中国？顺着这个思路，我们会想到，为什么工业革命发生在欧洲，从而致使欧洲有条件将殖民主义推向全球？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一，是商业立国的传统，促使他们向外寻找商路。二，更重要的是，欧洲遭遇蛮族入侵后，传统被彻底打碎。没有这几个老大帝国的负担，或者桎梏。

牛璐明：两本书都提到了。我的slides里有，但后来时间紧，没展开讲。戴蒙德认为，新月地区和中国失去了先机还是地理的因素。他喜欢把原因分为proximate cause和ultimate cause. 地理原因在他看是ultimate cause.

许之微：你也提了郑和下西洋说停就停。我说的是他展开得不够。但是所有的研究都不能面面俱到。其实中国没有失了先机的问题，而是从来没有这种计划。过去也有人分析提到“亚细亚生产方式”造成停滞和落后。

郑和的旗舰（大船）与哥伦布的小船比较

王川：为什么近代欧洲超越了中国？我记得作者有如下的观点：中国是农业最早的发源地之一。在欧洲崛起前的近五千年历史中，中国在农业和技术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最突出的原因为：中国自秦以来就成为统一的国家，统一的文字，统一始终为主调，分裂是偶尔的插曲。欧洲从来没有统一过，曾经一度出现过几百，甚至上千的王国。早期发展的地中海地区有多个半岛，半岛北部为高山，因而易于形成独立的政治实体。罗马在蛮族入侵下崩溃，从此以后再不曾出现像罗马那样的大帝国。分裂的不利因素是战争不断。但分裂久了，通过战争也无法建立统一的国家。胜利一方只可能获取强权和利益，而不是灭绝或统一战败国。另一方面，分裂有利于竞争，从而有利于制度创新和技术发明。欧洲正是通过这种创新和发明使它超越了墨守成规的、曾经一度更为先进的中国。

我以为分裂和统一的优劣并非绝对，需要对其进行具体分析。在不同环境条件下，可能会有不同的表现。近代欧洲最大的优势是科学的发展和它所带动的技术进步。科学的发展需要自由的思想。欧洲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打破了保守传统的禁锢，开启了科学的飞跃，随之而来的是技术的飞跃，然后才有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以及对海外的开拓和扩张。所有这些因素的相互促进成就了欧洲十五和十六世纪的崛起。

我以为竞争与融合，分裂与统一，集权与分权是人类社会及其一切组织中一个永恒的主题，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人强调分裂的优势。有人强调统一的优势。如果不做具体分析，只注重其中一方，就不容易取得好的效果。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中庸立场更能体现出智慧。过于分裂不见得会有利于科学技术的进步，如印度社会。过于集中同样不好，如中国。欧洲大约在这两者之间，所以获得了最优分裂优势(Diamond用语) 而最先进入工业社会，从而领先于世界。

牛璐明：是的。中国地理平缓，易攻难守，所以利统不利割据。欧洲正好相反。但在公元1500年前，地理上割据的欧洲在宗教统一统治的中世纪落后。公元1500年前亚洲占生产力总和的80%。但随着文艺复兴，欧洲恢复过来。也说明地理环境（割据）和institution（制度）起着两层作用。

丰达明：葛剑雄在《统一与分裂》这本书中说，如果以秦始皇灭六国的公元前211年到清朝灭亡1911年来计算，统一的时间只占45%。如果从有确切纪元的西周共和行政（公元前841年）算起，统一只占35%。

王川：昨天的热门话题之一是地理环境决定论。我觉得这里存在着一个对戴蒙德解读的问题。戴蒙德认为在众多影响人类社会的因素中，气候和地理条件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气候和地理条件在短期内的影响可能不太显著。但从长期的历史看，它的作用往往是决定性的。然而，这不等于他认为气候和地理条件是决定人类社会唯一的因素。他说过，自大跃进以后，靠遗传变异取得的进步已微不足道，人类进步真正依靠的是文化的积累。他的意思是说在人类文化（语言、艺术、农业）出现前，自然选择（环境）的变化）决定了物种演化的方向。文化一旦出现，它就与自然选择平分秋色。在我看来文化不是盲动的因素，一旦产生它便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目标。今天我们谁都无法摆脱祖先创造的文化（宗教、哲学、制度）对我们的影响。戴蒙德用大量的资料说明了环境对文化源头的影响，这是人们比较容易忽略的。

对于复杂的事物总存在着众多因素，在数学上可以表现为多元函数。当其中某一变量相对稳定，为了简化分析，我们可以暂时忽略这一变量。影响人类社会的因素何其之多，戴蒙德抽象出环境这一最为重要的因素，只是为了突出说明它的影响力，并没有无视其它因素的意思。如果把他简单地划归为地理环境决定论似乎有些片面。他的说服力在于他对所有事实的具体分析和概括。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突飞猛进。相比之前的社会，远为短促，气候及地理环境则相对稳定，这使得其它因素尤其是文化（意识形态、制度等等）方面的影响更为突出，显然这与Diamond重点讨论的工业革命之前的社会大相径庭，因而不应同日而语。

Frank回复王川：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我看了这本书之后感觉非常相似。我觉得作者用科学的方法推演。每个结论都近似二维微分方程的推演证实。我看完这本书体会到现代化文明是在生存竞争中发展的自然选择，进而推动对人类有益的文化，文明，经济，和科学发展。不平等存在于任何种族社会国家和制度。人生而不同，个人专长有差异，能力有高低，努力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在平等大环境下竞争发展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全球通史》是另外一部全面具体阐述历史的好书。

（文  大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