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脸上厚厚的纱布，室内的光一寸一寸落在宏秋脸上。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难度的偏颌矫正手术过后，宏秋再次拥有了十一二岁前正常的面孔。

宏秋是位23岁的姑娘，她从小就想当一名教师。但是，十几岁时开始扭曲变形的脸庞，曾让她的人生轨迹渐渐偏航。



宏秋的术前术后对比图。 图片为采访对象提供

“没恢复正常面容之前，我根本不敢想我还能谈恋爱”

“姐姐你好，我是宏秋。”记者在沈阳见到宏秋时，发现手术后的她爱说爱笑，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特别有神。

可仅仅在50多天前，宏秋还是个不敢正眼瞧人的姑娘。

“2019年10月份，我第一次见到宏秋。”沈阳杏林整形外科医院院长史灵芝回忆，当时宏秋低着头躲在电梯角落里，长长的头发散开，遮挡着大部分脸庞。

“手术前宏秋来过医院十余次，但我几乎没见她直视过别人，她的眼神一直在躲闪。常常没说几句话，她眼泪就掉下来了。大家都能感受到，特殊的脸部结构，让这孩子非常自卑。”



手术后的宏秋。

宏秋的病症为偏颌畸形，这种疾病会导致患者双侧颜面不对称、颌关系紊乱，严重影响容貌、咀嚼和发音功能。

“我来医院时，郭明义伯伯正带着团队来看望早衰女孩小凤。了解到我的情况后，郭伯伯转身向医生咨询：宏秋的面部情况能不能通过做手术改善？手术难度大不大？能不能保障手术全过程安全？”宏秋说，高昂的手术费用曾是摆在贫困家庭面前最大的难关，但当郭明义爱心团队得知她的面部情况可以通过手术改善时，他们马上决定出资10万元帮助她，医院也表示愿意承担其他费用。



宏秋（右二）与郭明义见面。图片为采访对象提供

就这样，宏秋在社会的帮助下接受了手术。

手术当天，宏秋的姥姥把从家里摘来的杏分给医护人员。75岁的老人瘦弱黝黑，手颤颤巍巍地捧着杏，嘴里一遍遍说着“谢谢！”

手术后第7天，宏秋迎来了第一次拆线。“在换药室拆完纱布之后，医生拿过一面镜子，问我要不要看一看。”宏秋说，当时自己对着镜子足足愣了2分钟。

“我不敢相信镜子中的人是自己，整个脸都轻松了。脸正回来了，我也好像一瞬间就把十几年间缺失的东西找回来了。”宏秋说。

“风不能使我惆怅，雨也不能使我忧伤，风和雨都不能使我的心变得不晴朗。”手术后第21天，宏秋在社交媒体上朗诵了一首小诗，虽然吐字尚不清晰，却能感受到她对未来充满希冀。

“没恢复正常面容之前，我根本不敢想我还能谈恋爱。姥姥最大的愿望，也仅仅停留在我能找个本分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的程度。”谈到个人情感问题，宏秋有些羞涩。“手术之后，我变漂亮了，但我不着急找对象，未来一段时间也不会接受相亲，我得全力实现教师梦。”

“她比以前开朗太多，笑眯眯的眼睛也会‘说话’了。”史灵芝说。



手术后的宏秋。

考教师资格证，笔试成绩过线，面试因发音表现不佳

这场修正面容的手术，宏秋等了十多年。

“刚上初中的时候，新同学总是在背后议论，说我的脸是歪的。”宏秋说，十一二岁时自己的面庞出现异样。“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妈妈查出癌症。”家庭贫困、突遇变故，加上宏秋尚未成年面部还在发育，治疗只能一拖再拖。

“初高中的时候，所有同学排列队形上间操，可是没几个人愿意跟我站在一排，有几个调皮的同学还对我推推搡搡。”说到这里，宏秋的泪珠连成了线。

“其实对我伤害最大的，不是别人对我脸部病情的好奇，而是背后长达十多年的指指点点。”懂事的宏秋从未向家人诉说过自己的痛苦。“每天晚上我都会躲在被窝里哭，甚至想过伤害自己。”

可是，看到年迈的姥姥姥爷一直在为自己操劳，宏秋就心软了。“我是他们的命，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是解脱了，他们怎么办？”

“这孩子命苦，脸歪了，她妈妈又患上癌症。那时候救她妈妈的命要紧，这孩子懂得轻重缓急，从来没因为得上这怪病埋怨过家里人，就是越来越不爱吭声。”宏秋姥姥说。

就这样，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同”的宏秋不再愿意和人交流，并和人群越来越远。2013年，宏秋的母亲去世，仅仅三年后，父亲也因车祸去世宏秋的生活愈加灰暗。

2016年，宏秋考上大学，并选择就读师范专业。“大学时，老师同学给了我很多鼓励。也是他们让我认识到，即使我的面容有缺陷，即使遭受了很多磨难，但追逐梦想的脚步不能停。”

“之前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笔试成绩过线了，可面试却一直没能通过。”宏秋说，扭曲的面部不仅影响美观，还使她的发声受到影响。“准备面试时，我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到了考场后，我本该把考官当作自己的学生，可我连他们的脸都不敢看，发音吐字也不标准，讲课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每次查完成绩之后，看到自己又没通过，心里挺难过的。”宏秋说，她曾一度悲观地认为，自己可能无法越过横在梦想前的这道坎。

而这次手术不仅让宏秋的笑容“回正”，也使她的语言功能得到改善。



手术前的宏秋在葫芦岛农村家中的简易课堂里授课。

术后，医院从高校请来老师，教宏秋正确发声，为她今后圆教师梦做准备。“虽然现在说话还是会咬字不清，但我每天都会站在窗户前朗诵一首诗，并把每次和人对话当作练习发音的机会。”宏秋说，听着耳畔传来自己渐渐清晰的声音，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手术后的每一天，宏秋都在自己心中搭建着一座城堡：从拆下纱布前的期待，到面部消肿后的惊喜，再到发音日渐正常……“整个人都变得自信了，我现在每天的生活都是向上的。”宏秋说。

7月30日，宏秋去办理了新的身份证。“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换领身份证，而对我而言，却像是换了一个身份。”宏秋说，当看到民警为自己拍摄的新的身份证照片时，她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和同龄的女孩一样，手术后的宏秋开始爱照镜子，也穿上了曾经不敢尝试的漂亮衣裳。她尽情在人群中呼吸着空气，感受正常面容带给自己的快乐。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老师。



手术前的宏秋在葫芦岛农村家中的简易课堂里授课。

“希望我的经历可以照亮你的暗夜时光”

“我是月亮老师宏秋，希望我的经历可以照亮你的暗夜时光。”宏秋分享在社交媒体上的每条视频，都以这样一句话结尾。

恢复正常面容后，宏秋曾收到几家网红公司的邀约，都被她一一婉拒。“手术后，我的确有了更多选择。但我时常提醒自己不能忘了最初的梦想做老师。”

“去年夏天，没有考取教师资格证的我回家待业。当看到村里有不少孩子放了暑假满街乱跑时，我就想着把他们叫到一起，给他们做课后辅导。”宏秋说，虽然只是在家中开设的简易课堂，但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教学经历，她非常珍惜。

“现在手术结束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去年教过的那六七个孩子。”宏秋说。

“住院期间，医生护士常常能看到宏秋在看书，她说自己在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虽然一直待在医院，但她的功课一点都没落下。宏秋是个很有韧劲的孩子，我们都相信她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史灵芝说。

“郭明义伯伯去西藏做捐资助学活动时，我非常想跟着去支教，郭伯伯也答应了。但当时我的手术日期临近，就没能成行。郭伯伯说，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让我去尝试。”宏秋激动地说。

8月7日，宏秋回到葫芦岛家中。那天，不论别人怎么劝，宏秋年迈的姥姥姥爷一直止不住掉眼泪。“算是对她死去的爸妈有交代了。”宏秋的姥姥说。

回家后，宏秋通过社交媒体发布了一段视频，上面写着：“44天，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感觉从寒冬走到了绚烂的夏日。”视频中，有几张拍摄于宏秋家中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中都有她灿烂的笑容。

一天天建立自信的宏秋，先是被别人照亮，如今也在照亮着别人。

“我手术后在医院接受恢复治疗时，郭伯伯的爱心团队特意到我家慰问，还为我家买了几头羊。住院期间，郭伯伯也时常发来鼓励我的信息，虽然没能常见到他，但他已经成为我一生的榜样。”宏秋说。

宏秋以前的微信昵称叫“庸人自扰”，现在已经换成了自己名字。“手术前，我不愿意与人交往，怕他们看我的脸，但现在我并不避讳与人谈我过去的容貌。正是由于那段经历，我才更珍惜现在的生活；正是因为有太多人帮助过我，我才更应该努力追逐梦想，等到自己有能力时回报社会。”

如今，宏秋的面容已经“回正”。同时“回正”的，还有她不曾放弃过的逐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