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b站up主GMH13应粉丝要求体验了一回虚拟男友服务,视频播放量突破100万,并将“虚拟男友”送上热搜。
王此间(化名),一位90后公务员,也是因为这次热搜而与虚拟男友结缘。
出于好奇,疫情期间她曾试点了两次虚拟男友,“声音好听,又奶又会撩,除了没照片,基本满足我对初恋男友的所有幻想。”不过没有多久,随着疫情得到控制、隔离解除,她便对此失去新鲜感,回到了现实社会关系中。
2020年8月5日,她在b站发布《我和虚拟男友的故事(最终篇)》,她写道:“这个行业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清有关这个行业的是是非非。这个行业也太简单了,简单到用‘爱情买卖’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国内虚拟恋人在2014年开始兴起,曾多次陷入涉黄风波,几度沉浮却从未消退,并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再度迎来快速发育。行业始终不能消弭恰恰映衬出其背后巨大的需求。
据《2020双十一单身人群报告》显示,单身90后恋爱代餐消费类别中,“购买虚拟情感服务”排第二位,占27.78%,仅次于占30.49%的追星。但也由于行业的特殊性,从其诞生至今,一直处于监管中的灰色地带。
商业模式系统化
这一小众行业的火爆始于2015年前后。
奚翎是最早一批开虚拟恋人馆的店长,她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坦言,当时开店很简单,只要混迹于各大贴吧,在每个吧发帖接单,招聘下单都在帖子里解决了。“当时网络也比较单纯,店员也特别热情积极,每天都帮忙盖楼刷帖,自己干得也挺快乐的。”
与多年前为爱发电的贴吧接单不同的是,此前的虚拟陪聊仅仅依靠一群网友的热情,如今其已拥有应聘、审核、接单、分成、考核等一整套系统化流程,从免费模式发展成为商业模式,淘宝、豆瓣、咸鱼以及其他社交媒体成为主要接单平台,而不同店家的应聘门槛也有所差异。
据奚翎介绍,目前馆内除了虚拟恋人服务外,还分为“秀恩爱区”和“娱乐搞怪区”,秀恩爱服务具体包含代写情书、陪换情头、失恋骂醒等,娱乐搞怪服务包括游戏陪玩、唱歌、安慰、监督减肥、运动健身等。
王此间告诉记者,在她当时应聘的馆内,不乏硕博和海归人士,店铺还会提供雅思陪练、指导写论文等服务,开启“学霸模式”。此外,市面上还有包天、包月、包年的“恋人”,价格在百元至千元不等。
记者注意到,目前虚拟陪聊业务的收费体系较为复杂。以半小时的连麦语音为例,价格主要分布在
25-200元区间内,此外也与不同级别的店员相挂钩。
目前,大北(化名)所在的店铺将店员分为C、B、A、S、SS级,级别越高,价格越高。半小时连麦价格在25-140元之间,相差近7倍。
群里目前共有100多位工作人员,包括全职和兼职,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自由接单,但每一期(10天)会依据过去10天内的接单数量和金额进行一次考核,考核不过者将会被清退,而接单越多也意味着级别越高。
与残酷的淘汰机制相对应的是,招聘流程也极为严格。王此间曾经历两次筛选,第一轮是发一段自我介绍,通过了初筛,就要在直播群里由“妈妈们”投票选择。
“声音好听是这个行业的前提,但只有声音没有内涵也是不行的,当时群里有一些会很多种伪音、又会唱歌的人并没有通过一筛,通过的是那些除声音外还有个人特色的。”
还有一些店铺会强调,声音好听、颜值高需要取其一,会唱歌、会讲故事、做过主播、打游戏厉害等则是加分项。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无疑为虚拟陪聊行业发展按下加速键。实际上,大北也是在疫情期间开始做虚拟恋人兼职。他人在南京,本职工作是一名程序员。近两个月江苏疫情大面积爆发,远程工作的他一下子拥有更多可支配时间,经朋友介绍来到了现在这家虚拟恋人馆做兼职人员。几天内他已经接了七八十单,大部分为20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也不乏一些30岁以上的女性用户。
“疫情期间,需要‘小奶狗’给生活一点甜。但疫情过去了,我有了正常的社会生活,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了。当自己能自洽以后,就不再需要这样的外界陪伴了。”王此间认为,怀有好奇心的年轻人永远都在,所以这个行业也一直都在,但人总会长大、会成熟、会自愈,没有人会想永远停留在虚拟世界里。
屡被监管,几次陷入停滞
贝壳研究院发布的《新独居时代报告》指出,初步预测2030年我国独居人口数量或将达到1.5-2亿人,独居率或将超过30%,其中20-39岁独居青年或将从2010年的1800万增加到2030年的4000-7000万人。
上海申伦律师事务所律师夏海龙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指出,年轻一代的生活愈加独立、独居趋势愈发明显是陌生人社交出现的根本原因。从这个角度来看,虚拟陪伴服务可以理解为陌生人社交的进一步场景化和功能化,“只要独居家庭的数量在增加,客观上虚拟陪伴的需求就会同步增加。”
虽然需求源源不断,但另一边则是行业乱象层出,屡屡被监管,发展几次陷入停滞。
长期以来,虚拟陪聊行业的涉黄行为从未停止。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目前豆瓣上与虚拟恋人相关的小组内,时不时有人咨询“非绿”服务(小组内用“非绿”代表涉黄服务),更有商家在接单时直接标明“非绿”字眼,评论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店内也曾有人问过裸聊服务,还特别备注要加小号。”奚翎告诉记者。
2014年,虚拟恋人正处于火爆初期。因当时的部分店铺涉黄,淘宝对“虚拟恋人”等敏感字眼进行屏蔽搜索处理,并对此类商品进行规范整顿,虚拟恋人在电商平台一度沉寂。但违规行为并未因此停止,不良店铺依旧以“虚拟恋人”的幌子在各大社交平台进行涉黄交易。2017年左右,百度贴吧关闭了与“虚拟恋人”有关的所有贴吧。几轮大型全网抵制之后,很多店铺都选择了放弃经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行业都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2020年,虚拟陪聊行业在新冠肺炎疫情之下再次悄然抬头。2020年疫情期间,奚翎店铺平均每天可接到30多单。相较工作日,周六日接单较多,日均接单在10-20之间徘徊。
虚拟陪聊再度火爆,“裸聊”“文爱”等一系列擦边球行为也再次活跃,虚拟陪聊行业又一次迎来大规模整顿。2020年年底,淘宝关闭了所有关于“虚拟恋人”的店铺,“那段时间淘宝基本搜不到了,甚至连相关隐晦词也没有,可以说打击的非常到位。”
奚翎坦言。
灰色地带如何监管
从虚拟陪聊诞生至今,一直处于监管中的灰色地带。
与虚拟陪聊类似的是游戏陪玩产业。目前,国内游戏陪玩经济已经逐渐成熟并形成体系。一方面,伴随捞月狗、比心、玩伴等初创企业崛起,游戏陪玩得到资本认可,捞月狗在2018年完成2亿人民币C轮融资,同年3月比心获得了IDG资本数千万美元投资。
另一方面,游戏陪玩市场本身也在走向规范化发展,2020年,中国通信工业协会电子竞技分会颁布了《游戏陪玩师》团体标准公告,公告中明确提出了游戏陪玩师作为正式职业的准则,通过职业认定考核后即可取得“游戏陪玩师职业证书”。
虽然同属于虚拟陪伴类经济,夏海龙认为,两者最大的区别可能在于业界对其的行业属性定义,单纯的虚拟陪聊服务可能被划入社交领域,而虚拟陪玩服务则更多地被认为属于网络游戏衍生行业。
目前,此类虚拟陪聊很多都是通过一对一实时在线语音(连麦)的方式实现。夏海龙表示,根据《民法典》的有关规定,这种个人之间的私密语音通信属于个人隐私,受到法律的严格保护。
因此,除了在涉及国家安全、刑事侦查等程序中,办案人员基于法定程序进行调查、侦查外,未经当事人本人同意,包括软件企业及行政主管部门在内的任何他人都不能获知这些隐私内容。换言之,这些社交领域的私密通信内容本质上属于公民隐私权,受到法律严格保护,而不属于被监管对象。
“如果当事人将包含涉黄等不良内容的个人通信内容公开化,发布于社区、微博等平台,甚至用于售卖牟利,则属于违法行为,严重的话可能涉嫌传播淫秽物品罪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
夏海龙说。
他指出,解决虚拟陪聊行业监管问题,首先要站在尊重、保护个人隐私的角度来看待。“应该被监管的是不良内容和平台、用户发布不良内容的行为,而不应是私密通信内容。鉴于虚拟陪伴服务的敏感性,相关软件方则应当加强对其用户的正面引导、加强对平台内容的管理,不应以任何方式对不良内容、服务进行宣传或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