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我丈夫打了我无数次，数都数不清，只要不顺眼他就打我......”

“一直以来，我爸都是无缘无故的寻事打我妈，打了我妈一辈子。”

12月29日下午，华商报记者从中国裁判文书网获悉，陕西渭南一75岁老汉因家务纠纷欲加害老伴，致其缝了200多针、险些丧命。一审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有期徒刑8年。近日，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驳回其上诉，维持原判。



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二审判决书

案由：

75岁老汉殴打老伴被家人“联手教训”后，伺机加害老伴

阿木（化名）是陕西省渭南市某县人，出生于1945年6月。案发前，阿木有儿有女，而且有了重孙。

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判决书显示，阿木和老伴是父母包办婚姻，阿木一开始就不愿意。结婚之后，两人就不太说话，经常在一起吵架打架，一直持续到案发。

阿木的老伴说，她一辈子被阿木打了无数次，数都数不清。只要不顺眼，阿木就打她，她从来没想过报警，她一直认为这是家务事。以前村干部调解过，但是没有用。她不知道阿木为什么要对她动手，每次都是无缘无故的打她。

阿木的儿子称，他父亲一辈子都很能，什么事都自己干，自己做饭、置办东西，干啥都不用人管。但他父亲对家人脾气不好，经常动手打家人，尤其是打他妈妈。“村里人都知道我爸打我们一家人，好多人都说过，但是我爸没有改过，反而越打越厉害了。一直以来，我爸都是无缘无故的寻事打我妈。”

2020年2月9日（正月16），阿木的老伴告诉儿子，阿木经常打她。阿木的儿子遂质问阿木为啥打妈妈，阿木说“我想打就打，我愿意咋打就咋打”。阿木儿子说：“你再把我妈打一下试试”。阿木听后，直接往老伴脸上打了一耳光。阿木的儿子把阿木推了一下，阿木就靠门坐到地上，抱着儿子的腿开始骂儿子。

阿木的老伴见状，用床上的木枕头砸了阿木腰部一下。儿子担心阿木报复母亲，赶紧予以阻止。此后，阿木又拿了一根木棍要打老伴，儿子赶紧把棍子夺过来，打了阿木臀部。阿木儿子称，这是他第一次跟他爸动手，之前他和他妈都不敢跟他爸大声说话，更别说动手了。阿木的老伴也说，这次她用木枕头砸阿木的腰，也是她唯一一次向阿木动手。

阿木称，被儿子和老伴打后，他曾服农药自杀未果，此后便怀恨在心，产生杀害老伴再自杀的想法。之后便一直寻找时机，想趁家中只剩其与老伴二人时便动手行凶。

血案：

儿孙出门后，老汉反锁前后门，将老伴打晕

2020年12月4日早8时许，阿木发现儿子、儿媳带着孙媳及重孙出门看病，家中仅有他和老伴两人，便决定在卧室对老伴行凶。

此后，阿木反锁了家中前后大门及前院房门，将老伴叫进卧室后，质问老伴为何向儿子搬弄是非，让儿子打他。老伴闭口不言，阿木遂将老伴拉倒在地，拿起床上放着的木枕砸向老伴头部。老伴用胳膊拦挡反抗抓向阿木衣领，将阿木衣领抓坏。阿木怒气大发，持木枕用力连续击打老伴头部、面部及身体各个部位。老伴疼痛难忍，头部血流不止，便向阿木求饶，阿木不管不问，继续用木枕击打老伴，致其倒在血泊中昏迷。

当日下午13时许，阿木的儿子等人回家后发现大门反锁，预感不妙。阿木的儿子从后院翻墙，破窗进入家里，看见母亲满身是血趴在卧室的地上，赶紧打开大门，让家人打120。就在阿木的儿子将母亲往车上抱时，阿木从房子出来骂儿子，儿子当时顾不上这些，赶紧将母亲开车送往医院。

阿木的儿子说，他母亲被送到医院后，满头都是伤口，嘴上耳朵都有。“缝了四个小时，能缝200多针，满身的淤青红肿”。医院诊断为头部多发撕脱伤，颜面部多处挫裂伤，失血性休克，左、右侧额顶部急性硬膜下血肿，创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双下肺炎症等，后经抢救脱离危险。

经鉴定，阿木老伴的损伤属轻伤一级。

阿木的儿子说，他父亲打了他妈妈一辈子，从他小时记事起每年都要打他妈好多回，一直没中断过，但以前打的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判决：

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二审维持原判

判决书显示，老伴被打昏迷后，阿木以为老伴已死亡便停止击打，之后拿出事先准备的农药、安眠片喝服自杀。昏睡一段时间醒后，阿木发现自己未死，又拿出刀片自杀，因无力且昏沉，自杀再次未果。第二天早上，阿木又想上吊自杀，但事先绑好的绳子已被其孙子解下，阿木遂放弃上吊自杀念头。

案发第二天，阿木的儿媳向当地警方报警，此后，案件移送至检察机关。今年上半年，检察机关指控阿木犯故意杀人罪，向当地法院提起公诉。

一审法院认为，被告人阿木因家务纠纷，采用暴力手段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阿木在故意杀人过程中，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系犯罪未遂，依法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阿木作案时已满75周岁，依法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鉴于本案系家庭矛盾激化引起，对被告人阿木可酌情从轻处罚；阿木当庭表示自愿认罪认罚，依法可从宽处理。

2021年9月27日，一审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阿木有期徒刑8年。阿木上诉提出，其没有杀人的主观故意，不构成故意杀人罪，原判对其量刑过重。阿木的辩护人提出，阿木案发时头脑发热实施伤害行为，即使构成故意杀人罪也属“情节较轻”。

渭南市中院审理认为，上诉人阿木因其妻子和儿子打过自己而怀恨在心，预谋伺机杀害妻子的主观故意，不仅有阿木多次供述，还有被害人的陈述，其他证人证言等证据证明。从作案手段和方式看，阿木手持木枕击打被害人头、面部等要害部位数十次，直致被害人昏迷以为死亡才停手，可见其非法剥夺被害人生命的主观故意明显。

原判根据阿木的犯罪事实、情节、社会危害程度、人身危险性并综合考虑犯罪未遂，阿木作案时年满七十五周岁等量刑情节，对其予以减轻处罚，罪刑相当，并无不当。

关于辩护人所提阿木的行为属于故意杀人“情节较轻”的辩护意见，经查，阿木杀害被害人是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预谋，其作案动机卑劣、手段残忍，主观恶性大，不属于“情节较轻”的情形。

2021年12月23日，渭南中院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反思：

被害人不谅解老伴，儿子希望对其父从严从重处理

华商报记者注意到，案发后，相关村民接受办案人员调查时称，阿木对他家里人非打即骂，但是在村里表现的很正常，见了其他村民都能说上话。

阿木同村的亲戚作证称，阿木经常打老婆，打了一辈子。看到2020年12月4日阿木打老伴的照片时，他看了一张就不看了。“他老伴被打得很惨，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这件事在村上影响很大，已经引起村民的恐慌，大家害怕阿木伤害其他人。”

村干部称，阿木的脾气不好，经常因一些小事打他老婆。阿木打他老婆的事情其家里人没有找过村委会和村党支部反映，每次都是村上主动出面处理。“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不是扇耳光就是踢两脚，他们家人也不反映，是他们的家事，村委会和村党支部只能出面相劝。”

案发后，阿木的老伴称，她不谅解阿木。她的伤有所恢复，但还经常头疼，右眼睛现在不能完全睁开，眼睛两边的肉不敢用手碰，什么活都干不了，全身没有力气。“想到阿木，就会经常吓得睡不着觉，阿木要是回来我就活不成了。”

令人深思的是，案发后，阿木的儿子向办案机关递交了一份“声明书”，其在“声明书”中称，对于父亲杀害母亲一事，其绝不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希望国家机关对他父亲从严处理，从重处罚。

案发后，阿木是否有悔罪表现？一二审期间，他是否向家人道歉？12月29日，阿木的辩护律师告诉华商报记者，她是阿木的指定辩护律师，对于此案，她不方便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一起因家庭矛盾及家庭暴力等原因导致的恶性案件，是一出家庭悲剧，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河南风向标律师事务所主任单艳伟介绍，近年来，发生在夫妻、老年人之间的家庭暴力行为日益高发，虽然《民法典》《反家庭暴力法》及妇女、老年人等权益保障法对家暴问题有所规定，但是对家暴问题的惩治力度依然不够。“很多家庭暴力行为不仅打破了家庭成员间的亲情和温暖，而且已经上升到犯罪的层面，威胁到家庭成员的身心健康甚至生命。”

单艳伟称，本案有个显著特点，就是犯罪人及被害人是两位高龄老人。“我们总觉得很多老年夫妻，经过多年的相处，应该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并且习惯了对方，知道了老伴的脾气，吵吵闹闹也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谁能想到会有如此性质恶劣的事情发生？”

单艳伟指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本案也正是由于积攒多年的夫妻家庭矛盾而爆发的。两位已到金婚之年，又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本是应当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但仅仅由于家庭琐事，一方竟起杀人动机，实施危害生命的行为。“犯罪动机虽然不是一般犯罪构成的主观要素，但它反映犯罪人的主观恶性，对量刑具有重要意义。这一点，在判决书中也能看出来。”

“老年人违法犯罪处于上升趋势，对老年人犯罪如何处理，如何预防老年人犯罪值得全社会思考和研究。”单艳伟建议，从改善家庭环境做起。“作为一个家庭，子女要从各方面去体贴老人，理解老人，关心老人，让老人在晚年能生活幸福、开心、快乐，绝不能使他们产生失落。同时，社会要维护好老年人的合法权益。最后，对老年人犯罪，应根据老年人犯罪情节的轻重，结合案件具体情况，打击与教育并重，加强法制宣传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