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3年11月1日晚上，来自河南新乡的一千多名警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人山人海的“皇家一号”，被带走的人“押了十几车”。行动之后，班子成员才知道。

2013年12月4日，河南公安22条便民利民措施微博服务日活动现场，时任河南省公安厅厅长王小洪（中）在和微博网友进行交谈。（CFP/图）

王小洪平时极为低调。河南省公安厅一位知情人士表示，“我不知道他安家在哪里、爱好是什么，我们就知道他的工作状态”。

“他是一个方方面面要求都非常严的人，但他在大会上讲话、做思想工作，都是和风细雨，不是嗷嗷叫、恶声恶气。”

“小洪同志上周五去中组部谈话了，”2015年3月23日下午，河南省公安厅副厅长、党委委员王德周在内部党委会上听说了这个消息，“要调去北京。”

在同事眼中，王小洪的调动很是突然。24日，王小洪请辞河南省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职务。3月25日上午，河南省公安厅领导班子把他送上大巴，乘火车赴京。

3月26日，北京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经表决通过人事任免：免去傅政华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长职务（傅政华现任公安部副部长），王小洪任北京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

1年零8个月，这是王小洪在河南任副省长兼省公安厅厅长的时间。出生于1957年的王小洪在河南任职可谓来去匆匆。

到任河南之前的34年中，福建人王小洪一直在福建公安系统工作。他自1989年起任闽侯县公安局长，1993年至2002年任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局长和漳州市公安局局长等职。2002年后，他任福建省公安厅副厅长，厦门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等职。在厦门任上，他被国务院授予一级警监警衔。2013年8月，他开始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地理大迁徙”——从福建到河南，此时正逢省级公安厅（局）长异地交流任职大潮。

“从目前来看，王小洪是平调的，中央把他选拔到北京来应该是慎之又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管理学院副院长魏永忠教授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3月26日，北京市常务副市长李士祥在说明任免议案时，对王小洪的描述是这样的：“政治敏感性和大局意识强”“从基层公安干警成长起来，有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工作经历”“处理复杂问题和突发事件的能力较强”。

“我不知道他安家在哪里、爱好是什么”

“按道理说（王小洪）是今天刚任（局长）的，今天开的大会嘛。”3月30日，北京市公安局的一位干警这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而对王小洪履新的具体细节，却不愿再谈。当日，河南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召开第十三次会议，正式表决通过了关于接受王小洪辞去河南省副省长的决定，并决定免去他的省公安厅厅长职务。

从3月27日王小洪在北京媒体上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只能大致勾勒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黑色西装，身高约一米八，“看上去比58岁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全票当选后，他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表态：“首都安全无小事，我将竭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为建设国际一流的和谐宜居之都贡献自己的力量。”

“非常低调”是王小洪留给河南媒体和警界的印象。河南省公安厅一位知情人士表示，鲜有人知道王小洪的个人生活，“我不知道他安家在哪里、爱好是什么，我们就知道他的工作状态”。

“作为跑线记者，我对他的了解比较有限，他没有直接跟媒体打交道或是一起吃工作餐，他的行动和措施都在通稿和公安机关的通报上，在书面文字当中。”河南一位熟悉公安情况的媒体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另据报道，2013年底，一些中央媒体尝试联系王小洪做专访，均被拒绝。

这位记者回忆，2013年王小洪到任河南后，河南省公安系统开展“正风肃纪”专项整治。某天晚上9点多，已过截稿时间的记者们收到一条通稿，只有六七百字，内容却颇为震撼：“排查整改各类问题12644个，辞退开除民警56人，清理不合格协警1224人，调整存在突出问题的领导班子120个”。

2013年11月1日夜，郑州“皇家一号”夜总会被突击搜查，当地记者们是通过网友现场发的微博才知道的。次日记者调查求证，只从省公安厅得到“确有此事”的回答，中午12时43分，河南省公安厅微博“平安中原”称，“11月1日晚，经公安机关缜密侦查，省公安厅组织警力，依法对群众反映强烈的涉嫌色情违法行为的郑州‘皇家一号’夜总会进行查处。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行动当日正逢王小洪担任河南省公安厅厅长整3个月。据报道，“皇家一号”的调查活动正始于3个月前，而行动中用到的“异地用警、突击搜查”是王小洪在福建的拿手方式。这次搜查的调警规模和级别，在河南史无前例，但公开报道中却没有王小洪的表态。此后河南警方在宣传中也一再淡化行动的特殊性，将其归为“2013年5月起，河南省公安厅组织开展的扫黄打赌‘无声风暴’专项行动中的一次”。

查处“皇家一号”轰动一时

王小洪的工作生涯中遇上的三个全国关注的事件，都发生在2013年：处置厦门公交车纵火案、处理河南林州民警摔婴案、端掉郑州“皇家一号”夜总会。

2013年6月7日，厦门市一辆BRT公交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起火，造成47人死亡、34人受伤。次日，厦门市政府新闻办宣布案件告破，纵火犯罪嫌疑人陈水总被当场烧死。不到3天时间里，遇难者和家属DNA的采集和比对完成，警方处置和公布案情的速度得到公众肯定。主持此案侦破的是时任厦门市公安局长王小洪。

一个多月后，王小洪“空降”河南省公安厅。当年8月17日，媒体报道称，河南省林州市公安局民警郭增喜酒后摔婴，除遭到关禁闭15天的警务纪律处罚外，没受到任何法律制裁。次日夜里，林州市公安局局长、政委、党委副书记3名主要领导被停职接受调查。随后河南警界开始了上述提及的“正风肃纪”，有56名民警相继被辞退或开除。

王小洪在郑州搜查“皇家一号”的轰动效应，与前任北京市公安局长傅政华扫除“天上人间”颇为类似。2013年11月1日晚上，来自河南新乡的一千多名警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人山人海的“皇家一号”，被带走的人“押了十几车”。

“采取行动以后，我们班子成员才知道的。”王德周对南方周末记者坦言，但他相信“这项行动每一步的指挥调度都很果断，肯定有非常详细的侦查和工作方案”。王德周从2006年9月开始担任河南省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负责警务保障和交通安全管理，他认为“办这件事肯定顶了很大压力”。据媒体报道，“皇家一号”的幕后出资人在河南根基很深，派出所不敢贸然查处。

此案牵出河南警方大震荡，8名警察官员涉案。其中，郑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支队长王新敏和李宁都刚被提拔副县实职；郑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周廷欣曾破获多起刑事案件，还曾主持过郑州的“全面整治公共娱乐服务场所治安秩序行动”，据传他“是被架起胳膊带走的”。此后，河南省驻马店市市委书记刘国庆亦涉案，他也是郑州公安系统老人。

更耐人寻味的是，此次行动期间，掌管河南新乡警力的人是新乡市公安局“一把手”孟钢，不料他在次年也落马。2014年8月17日，孟钢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12月23日，河南省人民检察院决定依法对他涉嫌受贿犯罪进行立案侦查。

“调查报告就像理科论文”

公开履历显示，1984年5月到1989年1月，王小洪在担任福建省闽侯县公安局副局长期间，亦考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管理专业学习并毕业。据公安大学一位教师透露，1980年代该专业分为全日制公安管理系和公安部管理干部学院两种学制，但师资和课程大体相同。

魏永忠介绍，“管理专业定位是为公安机关培养领导干部，无论公安部还是地方公安机关领导干部中，这个专业毕业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专业的课程包括公安管理学、领导艺术、科学决策、信息运筹学、法律、侦查学等在内。

福州市公安局退休警官叶宝华说，福建公安系统内部比较肯定王小洪的刑侦和治安管理能力。厦门一位比较了解公安系统的记者也透露，时任厦门市公安局长王小洪主持侦破一桩坠楼案件时，他曾看过调查报告，“像是一篇理科论文，从数学、痕迹学、物理学、生理学等将近10个向度，逐一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分析、论证”。

“比如通过事发点、撞击点和坠落点之间的物理分析，确认符合坠落轨迹；从现场提取到的死者指纹指尖朝下判断，死者应该是右手反握窗扇、脸朝窗外才能形成，从而推断死者应是自己爬上窗台等等。女孩的身高、体重，坠落的窗户高度、宽度、与窗台距离、与地面距离，甚至是窗户开启的角度等数据，都成为重要的调查参数。”这位记者回忆。

在有关王小洪的报道中，亦有不少言及他在反暴恐方面的动作。2013年，厦门警方宣布年内将“严厉打击八类严重暴力犯罪、六类涉黑涉恶犯罪、多发性侵财犯罪和毒品犯罪”，“快侦快破‘有广泛社会影响’案件”。他到河南任职后，河南省公安厅又连续组织开展三次反暴恐和打黑除恶行动。

魏永忠说，王小洪还很重视信息技术，“他在厦门市公安局时推进公安机关信息化建设，在全国比较知名”，彼时，厦门警方还特别主攻了视频监控和人脸识别等技术。

“亲民”一面

从福建到河南，王小洪在治警方面有颇多手段。“他是一个方方面面要求都非常严的人，但他在大会上讲话、做思想工作，都是和风细雨，不是嗷嗷叫、恶声恶气。”王德周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今年农历腊月二八、二九，我跟着小洪一天跑六七个地方，去慰问干警。”王德周说。公开报道显示，今年除夕，下午3点到夜里11点，王小洪视察和调度各个警种的路径依次是：河南省公安厅指挥中心、郑州市金水路与未来路交通岗、金水区消防大队、交巡警支队、柳林派出所、郑州市人民路丹尼斯门口、二七广场、商城路与紫荆山路交通岗。

河南省公安厅的“群众第一、基层第一、民警第一”紧随“正风肃纪”的铁腕后亮出，包括队伍建设、干部人事和经费设备向基层倾斜，以及“保送英烈子女进入警校”等的措施。

王小洪担任厦门市副市长、厦门市公安局局长期间，推动了交警、巡警、派出所“三警合一”，主力提高路面见警率。在河南期间，他又推动了“一村（格）一警”——城市1个社区或3000至6000人建1个警务室，农村5至8个行政村建设1个警务室，或每个农村派出所不少于2至3个警务室，配备若干个警务工作站，同时从机关选派民警分包行政村。

公开报道显示，截至2015年3月25日，河南共有37475名警察成为“包村民警”，他们的工作包括为村民们捎了盖好章的户口本、讨要回工资、寻找家里失窃的东西、协助破获案件或抓获逃犯等等。

然而这一政策在河南民间和警界亦有不同声音。一位知情人士说，“每周二民警要拿出半天时间到村里了解情况，没时间做主业，依靠半天去解决问题也不够。本来警力就不足，民警工作量任务量这么大，内外部对此都有一些议论。”

王小洪也有展现“亲民”的一面，例如在警民宣传活动中亲手给郑州市民发放钥匙链等公安宣传品。“最近两年我们省厅推出了二十多项便民措施。”王德周说，比如通过给基层增加装备，河南全省出入境实现了免费照相服务，“不用每次都去照相馆收三十来块钱”。

他还喜欢“身着便装，轻车简从，不打招呼”，在河南工作期间，曾不止一次跟民警一起在郑州市区夜巡，最长时徒步巡逻3个多小时。

一位厦门记者回忆，有一次某媒体同行随王小洪检查节日期间交通情况，谈到厦门鹭江道附近一些的士停靠点设置不够方便，周边乱停车现象严重。当时他们搭乘的车辆快要开到下一个检查点了，王小洪立刻让司机调头，绕了一段路回到鹭江道去现场看看。

（褚朝新、赵晓悦对本文亦有贡献）

事实+

王小洪“处理突发事件能力较强”

据熟悉王小洪的人介绍，王小洪从基层公安干警成长起来，有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工作经历，处理复杂问题、突发事件能力较强，比如他曾经处理的三大案件，包括厦门公交纵火案、打掉郑州市“皇家一号”夜总会、河南民警酒后摔婴案。

媒体报道称，王小洪从福建空降河南，异地用警、突击搜查是他的常用手法。在其上任后，河南省公安厅要求各省辖市对所立案件全部实行异地管辖，异地审讯，由调警地公安机关一侦到底，深挖涉黄涉赌窝点组织者、出资者、经营者及幕后“保护伞”。王小洪在任漳州市公安局局长时，就曾直接指挥以异地用警等方式，一举摧毁以吕其太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

在公开报道中，与王小洪相关联较多的字眼是“反腐”、“纠风”。比如，他在任河南省公安厅厅长后，推行了一系列内部整顿措施。2013年，河南省公安系统深入开展正风肃纪专项整治，排查整改各类问题12644个，辞退开除民警56人，清理不合格协警1224人，调整存在突出问题的领导班子120个。（腾讯新闻综合新京报等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