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张铃 “农村的女性,是因为失地导致失位,失位导致失语,失语导致失人。”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编剧、温州大学人文学院研究员蒋胜男告诉经济观察网。
经济观察网3月7日获悉,蒋胜男为今年全国两会准备了多份提案,其中一份与推进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保障相关。
蒋胜男在调研中发现,有的地方村规村约中存在很多不公平的内容。比如,生儿子有地,生女儿没地;或者生儿子地多,生女儿地少;或者女儿出嫁后才能在丈夫的村子分到地;甚至有的村子会取消原来分给大龄未婚女性的地。她认为,这些情况会导致农民根据利益取舍去重男轻女,进而导致出生性别比失衡、高彩礼、拐卖妇女等一系列问题。
蒋胜男是知名作家、编剧,代表作有《芈月传》《燕云台》《天圣令》《历史的模样》等。在她担任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曾提交多个引发热议的建议,如删除离婚冷静期、推进法定婚检、代孕入刑、拐卖妇女儿童的买卖同罪、取消报考公务员年龄限制等,这些建议基本集中在三个方面:维护原创,关心妇女儿童,关心年轻人的生存。
对话
经济观察网:今年,你建议推进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保障,为什么会关注这个问题?
蒋胜男:前年,我建议推进拐卖妇女儿童的买卖同罪时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过去,我一直以为妇女交易拐卖是深山老林才有的,然而经过调研我们发现一些经济发达的农村,甚至交通便利、有文化积累的地区也出现妇女拐卖与非法买卖男婴的情况。我觉得很奇怪。
深究后我发现,问题的根源是出生性别比失衡,出生性别比失衡会伴随高彩礼。为什么会出现性别比失衡?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新中国成立那么多年了,封建思想的遗存还会那么重吗?后来我调研后发现,为什么很多人一定要生儿子,他们会说“因为生儿子有地分”。
有的地方村规村约中存在很多不公平的内容。比如,生儿子有地,生女儿没地;或者生儿子地多,生女儿地少;或者女儿出嫁后才能在丈夫的村子分到地;甚至有的村子会取消原来分给大龄未婚女性的地。女性嫁到一个村子,她可以从丈夫手里获得土地,一旦离婚,她又会失去土地。
这种村集体对农村妇女采取歧视性待遇的观念基础,基于广大农村地区仍沿袭着几千年来的父权制度,家庭以父系纵向传承,妇女处于从属地位,在一定事实上形成了妇女依旧活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三从”现实,有违新中国建立以来妇女解放的原则。
这个状态会导致什么问题呢?农民会根据利益取舍去重男轻女,而不完全是封建残余。而这往往可能导致“前二十年农村男婴出生多,后二十年男人找媳妇难;高价彩礼买媳妇,农村女人留不住”的情况。这样一来,很多人会把女儿视为“横竖要出嫁,到夫家去拿地”的人,就不会重视女儿。
有网友给我来信,说家里的地大部分是妈妈种的,但地属于不种地的爸爸,妈妈的付出没有回报。其实女性到了城里,哪怕做清洁工,干1小时活就收1小时钱,这钱是属于自己的。我们国家蒸蒸日上,可以说高铁建到哪里,哪里就会流失掉一部分女性。
这几年,一些农村女性意识觉醒,但她们在采取诉讼手段维权时,往往面临着重重困难,首先是自身文化水平有限,导致很多人并不会拿起法律的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益;其次是法律在此方面的缺失,让这个群体维权困难,法院多以无权干预集体经济组织内部决议为由拒绝受理。
农村的女性,是因为失地导致失位,失位导致失语,失语导致失人。
经济观察网:你历年的建议都非常关注女性的处境。
蒋胜男:从我做全国人大代表,到现在做全国政协委员,我的建议基本集中在三个方面:维护原创,关心妇女儿童,关心年轻人的生存。
我自己也是女性,经常收到很多女性读者或女性网友的来信,她们会更愿意向我诉说她们面临的生存状态。我提的每件事情都是与生存状态的安全感有关的,比如删除离婚冷静期、推进法定婚检、代孕入刑、拐卖妇女儿童的买卖同罪,包括今年的农村妇女土地权益保障。我希望让妇女同胞们能生活得更好,有更大的信心和自信去面对未来,包括面对恋爱和婚育。
经济观察网:你把自己的邮箱发布在网上,接受全网群众来信,是否有从网友来信中获得提案的启发?
蒋胜男:有的。曾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解除35岁职场恐惧,修订国家公务员报考年龄限制的建议》,就是受到网友的启发后形成的。那是在疫情期间,有网友给我发邮件说,他们过了35岁,因为单位的精简或变动影响,再就职时会有很大的困难。其中一位网友给我的来信非常详尽地罗列了关于35岁的各种现状。今年我关于为基层工作者减负的提案,也是提前在微博上发起了调查,收到2000多条留言,六七十份来信,有的写得特别详细,对我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经济观察网:你今年在为基层工作者减负的提案中,也提到要为教师减负,这些内容是否有受到一些社会热点新闻的启发?
蒋胜男:我有关注各种各样的社会新闻。另外,今年我和基层工作者交流时,也有人提到其实老师的负担也很大,而且很多负担不是来自教育口,而是其他部门转嫁到老师身上的。比如保险、反诈、戴头盔、外来户登记、防火等工作,其实并不属于教育口。我觉得这是不太好的,一是加重了教师的负担,二是也会加重家长的负担,三是在压力倍增的老师和家长中间,孩子要怎么“减负”?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