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要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
就会有光彩。
——《你好,李焕英》
2016年夏天,贾玲在北京东五环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大碗娱乐”。“大碗”成立后,贾玲排练出的第一个新节目,是小品《你好,李焕英》。
那时,一个朋友和贾玲喝酒,建议她:应该去拍一些电影、电视剧。
贾玲说,想先把小品弄好,现阶段多搜集一些喜剧人才、编剧,从小的作品做起。
朋友揶揄说,“你做的事,是还在给村里修路,但我已经在建高铁。”贾玲反驳:没有我的公路,高铁能走吗?
四年后,电影《你好,李焕英》上映。贾玲的路没白修,“高铁”跑得很快。一下子就冲到中国影史票房第三名,贾玲成了当年世界电影票房最高的女导演。
第一部电影上映前,贾玲就看上了《百元之恋》的故事。她从很早前就开始想,如果有一天能够翻拍出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原版的结局输掉了,她觉得这点很吸引人。“因为人生的常态就是输,但整个过程只要你问心无愧,拼尽全力,就已经是赢了。”
三年后,《热辣滚烫》上映,贾玲脱胎换骨,与片中女主合为一体:
喜剧演员时期,她曾肩负喜剧演员的职责,总觉得镜头对准她时,她就应该让观众笑,哪怕不笑,也让人感到身心愉悦;演完杜乐莹后,贾玲说她希望能够像电影里的女孩一样,最后说一句——看心情。
至于以后是否还回归小品舞台,她说电影这个载体更适合她表达,但不会给自己设限,“舒服就好了。”
与《热辣滚烫》创下中国春节档剧情片票房纪录共存的,也有来自一些网友的差评:诸如“噱头只有减肥”“过度营销”“抄袭(尽管买了版权)”“恶俗”“尴尬”等等。
宣传期后,贾玲跑到新疆滑雪,她说:风好大,因为站在山顶的缘故吧。
事实上,贾玲并不是一个过度彰显自身的人,如同创业最初,她就知道先从小作品做起,默默积累人才,整合资源,用足够的时间酝酿产出完整的电影。第二部电影也是,用消失一年半的时间,来产出了春节档揭晓答案那一刻的“反转”。
她深谙,树根往地底埋藏得越深,地上的枝头部分才能生长得越发高大的道理。
在这种理念的坚持下,贾玲从一棵小草,成为了森天大树。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商业版图的扩展。
|而今,身价超过13亿
截至3月7日,随着《热辣滚烫》票房达到34亿,贾玲成为中国影史第四位过百亿票房的女演员。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商业价值水涨船高。
过往,她代言的品牌只有今麦郎、德克士、美团等与吃喝有关的本土企业,但《热辣滚烫》之后,由于暴瘦,在商业代言上,有了巨大开拓空间。
以前,与时尚不搭噶的贾玲,今后势必成为高奢品牌的新宠。2024年春节以来的公开活动上,Prada、Brunello Cucinelli、lululemon等国际大牌已经是贾玲标配了——离代言还远吗?而女明星们都想登上的《时尚芭莎》,三月刊封面人物,就是她。
除了个人的飞升,旗下“大碗娱乐”也成为国内极具品牌价值的文娱公司。
尽管《李焕英》《热辣滚烫》票房高企,但贾玲的“大碗娱乐”并非最大赢家——仅是第六、第五出品方,以此推算,投资额度或在10-15%左右,分得票房收益合计2亿出头。
不过,“大碗娱乐”真正获益点在于——行业影响力的急剧提升。
刚创立时,“大碗娱乐”获“北京文化”投资1000万,后者取得20%股份,推算下来,估值仅为5000万。但8年后的今天,随着《李焕英》和《热辣滚烫》的票房爆卖,大碗的估值已经超过20亿(据澎湃新闻、钛媒体等),8年间,上涨了40倍之多。
在“大碗娱乐”,贾玲(以贾俞玲本名)直接持股65%,二股东“三亚市文艺小红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持有20%——在2021年接手“北京文化”的股份(当时转让款为2500万,以此推算大碗娱乐估值为1.25已,但不排除是陷入资本漩涡的北京文化打折甩卖)。
“小红文化”的法人、股东闻玉霜很神秘,没什么资料,但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注册之初,和大碗娱乐公司的注册电话一致(目前已改)。同时,闻玉霜也曾是“大碗(通山)影视文化工作室”(已注销)的法人、股东。显而易见,这位闻玉霜是贾玲的关系人。
这有两个合理的解释——要么,“小红文化”是贾玲所找的代持者,要么,就是员工持股平台(给团队其他成员分配,比如艺人)。
但无论如何,贾玲以65%的股份牢牢掌控着这家新晋文娱“独角兽”,以此比例计算,身价超过了13亿——这还不算她个人资产,仅为纸面富贵(融资或上市后方能套现)。她个人实际资产主要是各类影视综项目片酬、商务代言及公司分红,保守估计也得破亿。
谁能想到,在20年前,她还是住在400元地下室里的普通“北漂”呢!和《热辣滚烫》里一样,贾玲本人,也算得上励志典范了。
当然,这个过程里,与她个人努力分不开,但不可否认——频有贵人相助,老师冯巩自然是首当其冲、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冯巩当初在相声行业的地位,贾玲或许也难以登上央视春晚舞台,也就没有后续一系列成功的基础。
事实上,逐渐成功的贾玲,也一直在培养团队,成为别人的“贵人”。
最知名的,就是张小斐。从小品时代,两人就搭档,直到主演《李焕英》爆红,如今,是大碗娱乐除了贾玲之外的第二位“顶流”。她们俩互相成就的故事,也感染了不少人。
而《热辣滚烫》的编剧之一孙集斌,从2015年就与贾玲合作,写出了小品《喜乐街》《你好,李焕英》等,后来成为贾玲长期的合作伙伴,除了继续编剧小品,还参与创作了贾玲这两部爆款电影剧本。并且,他也是大碗娱乐的联合创始人、首席内容官,持股15%,按估值,身价也有3亿。
目前,大碗娱乐团队有接近30人,尽管人数不多,却分工明确,有艺人管理、综艺、网剧、电视剧、电影等部门,在经纪、IP研发业务上小步快跑。旗下艺人除了贾玲张小斐,还有许君聪、张泰维、何欢、卜钰等,都是以喜剧见长的演员。
可以想见,未来,除了演员、导演身份,贾玲还要再加一个头衔——
企业家。
在以男性创始人为主的文娱圈(其实也可以放诸于整个企业界),贾玲的成功难能可贵。
她,凭什么做到这一切?
|昔日,曾住10平米地下室
1982年,贾玲在湖北襄樊出生。小时候,家庭条件并不好,姐姐把出去读书的机会让给了贾玲。
那是冯巩在中戏创办的相声大专班,第一届学生只录取34人,七个女学生里有贾玲。
两年后贾玲21岁,即将毕业,摆在贾玲面前有两个机会:一是登上改版后《幸运52》的第一期节目;一是参加北京电视台举办的“相声小品邀请赛”。
贾玲选择了说相声。一同竞赛的,还有天津来的30岁的郭德纲,这是郭德纲在北京开创事业的伊始。比赛结果,郭德纲拿了第三。
贾玲和搭档王彤,以相声《怎么了》获得第一名。
彼时贾玲是瘦弱的,口齿清澈,音色嘹亮,接梗熟练。但她在男性占据主导地位的相声行业里,充当的角色是个“花瓶”。
那次比赛,评委里,正好有老师冯巩——不知道赛后郭德纲是否服气。
也因为这次比赛,冯巩让贾玲磕头拜师,成为他的第九代传人。按这个排辈,贾玲得喊郭德纲一声师叔,和小岳岳是同辈。
这一跪,贾玲说了七年的相声。
迎面而来的,是毕业生的生活窘迫,没什么工作和收入。
靠姐姐贾丹每个月寄800元的生活费生活,400都用来交房租。她所住的地方是个地下室,仅有10平米——“狗的尾巴都得竖着摇,摆不开”。
姐姐建议贾玲回老家,帮她找了一份在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工作。冯巩不同意,他对贾丹说:“贾玲在北京的事都我包了,她要是没吃没喝的就来找我,贾玲从事相声这条道路,要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
冯巩对贾玲很严格。常常会出现的情况是——没背好词,排练出错,贾玲就会被冯巩狠训一顿。
有一次挨训后,贾玲跑到厕所里给家人打电话,痛哭失声——她有点坚持不住了。
然而,她还是扛住了。
后来,贾玲说,冯巩对她最大的影响就是坚持、认真和执着。
为了缓解贾玲的经济压力,冯巩带她四处演出,说要让她挣够一年的房租。
当时有些“腕儿”没法到的场子,冯巩就让贾玲上,身价从刚开始的百元演出一次,变成了一两千、三五千。一年内,贾玲就攒够了当时十年的房租钱。
生存问题解决了,但在行业里还是没有存在感。
毕业三年,贾玲站在逗哏的位置,干捧哏的活儿。美女出不了包袱,她觉得自己是个陪衬。但一次比赛中,贾玲的一句“现挂”把观众逗乐了,突然找到了价值感,“女孩也可以说相声,可以把观众逗乐,这种感觉倍儿棒。”
贾玲下决心要说能展现女性幽默的相声,但翻看家里的两套传统相声大全,发现里面并没有适合女性说的相声。
贾玲自己创作了一个剧本,想找专业编剧提提意见。冯巩介绍了自己的好朋友——中国广播艺术团创作研究室国家一级编剧邹僧,他与冯巩合作过多年的春晚节目。邹僧和贾玲及贾玲当时的搭档白凯南,一起根据贾玲的想法创作出了适合女性的相声作品《爱拼才会赢》。
后来,邹僧又为贾玲白凯南写了《大话捧哏》《芝麻开门》两个春晚相声。
这类风格的新相声,融入了舞蹈、音乐声光电及影视剧的表现手法来辅助表演,被贾玲称为“酷口相声”。
贾玲说:“女人不但可以说相声,还能把相声变得更酷。”
之后,更和几个同学创业,开了“新笑声客栈”俱乐部,自己是老板娘。
新笑声客栈的slogan是:他人笑我太搞笑,我让他人想不到。
毕业七年,贾玲从“花瓶”变成登上春晚的相声演员,不到30岁,她已经成为最红的女相声演员。
|曾经,饱受争议的“女丑”
贾玲后期的相声里,有宫廷版论“捧逗”、模仿“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唱“Happy birthday to you”表演形式愈渐丰富。相声已经“拴”不住这匹在表演上脱缰的野马。
2012年,贾玲和潘斌龙、刘涛滔在江苏卫视春晚上表演了一个小品《万能表演》,宣告正式进入“喜剧人”生涯,告别了相声演员的身份。
当年,湖南卫视洪涛团队,从西班牙引进了一档明星模仿综艺「Tu cara me suena」制作《百变大咖秀》,瞿颖、沈凌、大张伟、白凯南和贾玲在节目中大放光彩,合称“百变五侠”。
贾玲模仿了阿宝、李宇春、玛丽·莲梦露、阿黛尔……与白凯南组“铠甲组合”,复刻李宗盛、林忆莲,和大张伟组大玲组合,重现任静付笛生的《知心爱人》。贴着光头模仿周晓鸥时,周晓鸥真人从身后出现。恩师冯巩都看不下去了,对贾玲说:“你一女孩子还嫁不嫁人了!”
刚开始贾玲还有防线,比起形象,她更在意观众的开怀大笑的反馈。彻底豁出去,浸泡在一众笑星之中,一路往喜剧狂奔:
在2014年央视的《喜乐街》上表演即兴喜剧;2015年上东方卫视《欢乐喜剧人》承受每周创作一个节目的压力;2016年,是浙江卫视的《喜剧总动员》;2017年公司大碗娱乐联合浙江卫视出品《开心俱乐部》……贾玲可谓马不停蹄。
《欢乐喜剧人》第六期,表演《被冤枉的记忆》。贾玲上场前狂灌红牛,她要把一口气带大幅度动作说138个字的台词,解释“大娘你的马车哪儿来的”反复三次——这成为她小品中的经典作品之一。
贾玲小品《被冤枉的记忆》
那是她第一次用体力赢得观众,比《热辣滚烫》早了9年。
以“女丑”示人的贾玲,彻底火了。
和人气一起上涨的是体重,说相声时还苗条的她,因为演小品,参与剧本创作需要不断地吃,体重达到150斤,变成观众熟悉的圆滚滚、亲切的样子。
争议来了。
2015年《喜乐街》以小品形式上了春晚,其中贾玲和瞿颖在“女神和女汉子”的对决里:女神是“长得漂亮有面子”,女汉子是“男生找我掰腕子”;女神在朋友圈发失恋一群安慰的,女汉子失恋朋友圈没人同情一群点赞的;女神在男友喂饭时害羞,女汉子还没等男友喂就“吃完了”。
尽管当年春晚官方发起的“微博用户最喜爱的春晚节目票选”中,《喜乐街》以170376票获得第一。贾玲的“女丑”、“矮胖”形象还是被认为嘲笑、贬低女性。在2024年的今天,“女汉子”一词已被大家淘汰,生活中不再用到。但当时的喜剧环境下,用刻板印象评判女性美丑,或郭德纲主持似的满嘴擦边对女性“揩油”似乎都是常态。
另一个争议是《欢乐喜剧人》里贾玲的《木兰从军》,贾玲颠覆了传统花木兰的形象,吃着烤鸡,被骗去参军,看到两个赤裸上身的抖胸壮汉,激动得流鼻血。
这种无厘头的演绎,引起了“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的不满——他们认为,贾玲损害了花木兰的形象,作品产生的负能量,会误导青少年。研究中心严肃要求贾玲及剧组公开道歉。
最终,贾玲发长文道歉,承认自己表演失格:“花木兰是受人尊敬的巾帼英雄,显然拿她来演绎成一个喜剧作品是不合时宜的。”
然而,解构、颠覆甚至恶搞,本就是喜剧内容创作的常态。
那时的贾玲33岁,筹备节目只有五天时间,要用三天出剧本,有时候只有一天排练,一天演出。用强大的心脏,立即调整自己,顶着压力继续出作品,只为了上舞台时,听到观众大喊那句“贾玲,我爱你”,她觉得“好多人需要我,你喜欢被人需要嘛”。
除了喜剧还是综艺收视的保障,无论是游戏类综艺、厨艺综艺还是旅游综艺,“含玲量”高就不会无聊。从宋仲基到言承旭,从范丞丞到沈腾,她和谁都能组CP。
沈腾说,贾玲最大的优势是男人喜欢她,女人不嫉妒她。
|蜕变,用电影治愈自己
19岁,贾玲考上中戏,但入校一个月后,妈妈在运输稻草时,意外摔伤去世——当年这位母亲才48岁。
不久前,贾玲还打工攒钱给爸爸妈妈各买了一件衣服,爸爸的衣服正合适,妈妈的绿色皮大衣买小了,还没来得及去换,妈妈就再也穿不上了。
贾玲在火葬场说:“我想跟妈妈一起走,我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因为妈妈不在了。”
从心理学上讲,意外丧亲时,离世者年龄越轻,状况越出乎意料,家属就越容易出现创伤反应。
这样看来,多年里,贾玲一直没有走出过母亲离世的阴影。妈妈曾说“让别人快乐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她在喜剧之路上坚持的动力。
从小品到电影《你好,李焕英》不断地复刻着她对母亲的思念。穿越回到1981年,变成了母亲的表妹。既然不能在未来的日子和她一起了,就通过戏剧的方式,陪伴她的过去。总之,她需要和母亲相处的时间。
《热辣滚烫》中,以拳击手登场,背心上写着一行英文“这是李焕英的女儿”。
在观影会上,主持人鲁豫问贾玲,2023年《芭比》票房超过了《你好,李焕英》,你不再是全球票房最高的女导演时,内心会遗憾吗?
贾玲说,会有点遗憾,因为片名有妈妈的名字,如果是《热辣滚烫》就不会遗憾。
她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的节点上,都在心中幻想母亲还在,不曾缺席。
第一部电影,贾玲在治愈自己失亲的创伤。写第二部电影的剧本时,贾玲想,票房能达到《你好,李焕英》的零头就算成功了。
她只预设了电影要给大家带来情绪价值,不是关于减肥的,不是关于拳击的,而是:一个善良的人,想爱自己多一点的故事。她想分享的内核——“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只有珍惜自己,爱自己才能够热爱生活。”
所以,如果能自己定义电影热搜,不是“减肥”也不是“热辣滚烫”更不是贾玲,而是“爱自己”。
贾玲说自己作为导演的缺失,是没有系统的学过导演,但她的优点,也是没有系统的学过导演,所以她没有被一种风格固定住。
“导演”贾玲,仿佛吃掉了喜剧演员贾玲。那个大笑,开怀,甚至有些个聒噪,必须以幽默之力逗别人开心的贾玲没了,被一个淡定严肃的导演取而代之。
作为导演,她已经在电影中,可以把喜剧部分都安排给其他演员了,哪怕是她增重到超过200斤时,给演员导戏,也只呈现身为导演专业的那一面。
第二部电影,贾玲治愈了那个必须逗人开心的自己,将能量内收,变成一个先让自己开心的人。
其它的事,看心情吧,“我可以为你付出,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我的感受,这一点很重要。”
|回声
近日,《热辣滚烫》原版《百元之恋》的主演安藤樱接受采访,聊起了两部电影的差异。她对《热辣滚烫》的票房很震惊,也为贾玲的成功而倍感开心。
由于《百元之恋》的投资方不是东映总公司,而是东映负责家庭录像事务的子公司“东映录像”。所以,电影的投资规模很小,必须压缩工期,从一个月缩短到10天。
这就导致安藤樱在增重后,很快就需要拍瘦下来的场景,同时训练拳击。她表示“这种拍摄方法真的会让人折寿”,也不希望日本还在以这种方式拍电影。
对比之下,贾玲的长筹备期,和数次开机,间隔了时间,也让演员自己在体重的大幅度转换下相对健康。安藤樱说:“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中国重制版的女主角,但我感觉我们好像已经是伙伴了。”
原版和翻拍的争议,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两版女主角,仿佛在时空中相互交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