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论坛赖安智开讲 纵论科技发展与个体思维和群体文明 文 童平,图 丘霖 2015年5月9日,母亲节前夕。午后两点,马州波多马克社区活动中心(Potomac)的会议厅里,茶香氤氲,座无虚席,每月一次的半杯论坛在按时进行。本次讲座的主题为《科技发展•个体思维•群体文明》,主讲者是风度翩翩、超逸洒脱的半杯清茶社会员,物理学家、美国专利局(USPTO)资深科学家赖安智博士。 科技讲座容易让人联想到崇高严肃,甚至生涩枯燥的话题和内容。赖博士却出人意料地以一张涂有寇甲的美足幻灯作为他此次演讲的引子!他自有他的道理:21世纪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TOE。而TOE在这里并非指美甲修饰的大脚趾,而是Theory of Everything (万事之理)的英文缩写。在其后的两个小时里,赖博士引领着饶有兴趣的听众回顾了人类东西方四千年的文明和科技发展之路,并分享了他自己由思考TOE而触发的一些感受。 纵观中华文明科技发展史,比较重大的发明基本发生在公元前2000年和宋朝之间这段长达3200年的漫长时期内。公元前我们的古人可谓新思如潮涌:从日常生活和娱乐用品的响铃(前3000), 染料(前2500),伞(前2000),风筝(前1000),香炉/原始指南针/鼓风炉(前400),到农业生产中应用到的浮桥(前1000),马镫/犁(前300),风磨(前200),水磨(前100)和算盘(前1200),以及作战中使用到的弩(前550)和单刃剑(前1500),不一而足。 从东汉(公元25~250年)开始,我们的祖先开始了包括四大发明在内的一系列对将来世界文明有重大影响的发明。东汉的蔡伦发明和完善了造纸术,对人类知识的保存和信息的流通产生了巨大影响。而独轮车据说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发明的,在对曹魏的作战中用来运输军事补给。厕纸在今天的生活中不足为奇,而它居然是中国人早在南北朝时的发明。进入唐代,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的繁荣为科学与技术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这些发展主要表现在天文学、数学、地理学、医药学及印刷术等方面。火药的研究始于古代炼丹术。虽然最早出现的黑火药在当时没有应用到军事上,但火药的出现不仅是日后从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迈进的必要条件,而且在化学史上也具有重要意义。活字印刷术是北宋治平年间(公元1064-1067)由民间工匠毕升发明的。指南针的发明(公元950) 和此后产生的磁偏角理论则加速了远洋航运的发展,促进了世界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 然而再往后,中国人发明的脚步越走越慢,从晚宋(1277)地雷被应用到宋人与蒙古人的战争中,到明孝宗于1498年把短硬的猪猔毛镶入一支骨制手把而形成的世上第一把牙刷,再到现代的人工合成牛胰岛素(1965)和大面积栽培高产杂交水稻(1979),几百年间中国发明寥寥无几,几乎被世界遗忘!更有甚者,我们晚唐末年开始用于军事的火炮,到了鸦片战争时期,反被洋人发扬光大,用来进攻它的发明者的后代,可叹这洋炮实为“土炮”喂大的洋孙! 说到这里,赖博士从包里取出一本硕大厚实的书,乃杰克.查罗纳的“改变世界的1001项发明”(1001 Inventions that Changed the World, by Jack Challoner)。这本巨著以编年史的形式对全球各个时期对人类生活产生重大影响的科学技术发明进行了全面回顾。赖博士不无遗憾地展示给听众他留在书中的书签位置:在这部述说光辉灿烂的世界史和人类奋斗历程的书籍中,跟中国有关的章节仅限于开篇的一小部分中,占不到全书的十分之一! 这时赖博士按动鼠标,打出中国古代著名大学者和科学家与大发明年表对照的幻灯片。从公元前精通力学、机械和光学,并著有《考工记》的墨子,到东汉天文家张衡和著有《伤寒论》的医学家张仲景;从魏晋注释《九章算术》的数学家刘徽到算出六位圆周率的南北朝数学家祖冲之;还有唐朝的医学家、药王孙思邈,宋代的天文学家、药物学家苏颂,《梦溪笔谈》作者沈括,元朝的大天文学家、水利学家和数学家郭守敬,明朝的伟大医药学家、《本草纲目》作者李时珍,以及明末著名科学家、翻译引入西方科学并著有《几何原本》的徐光启,和明末清初的著名科学家、《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等。但是当这些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名字一一隐去以后,却出现了长长的、沉闷的一个的断层。而就当中国缺席时,西方世界却正在经历着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信息技术的三次浪潮的冲击,在数学与各项科学领域里出现了一系列革命性概念和理论:数学领域的几何/三角学/极限/无穷/微积分概念;生物领域的生命起源理论,基因/DNA理论,细胞/细菌/病毒理论,生物进化论和生态理论。物理世界更是光怪陆离,量子力学,夸克理论,相对论(狭义/广义),宇宙学/大爆炸理论。古老的地学也日新月异,蓬勃发展:板块及其漂移理论,地质年代学说,地质构造理论,等等。技术革命摧枯拉朽,席卷而来。人类社会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面对这样的断层,剑桥大学的李约瑟早在1970年代就提出的后来被称为“李约瑟困惑”(Needham Puzzle)的问题: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如此高明,为什么近代科技革命却没有在中国发生?问题一经提出,应答者纷至沓来。各方之见主要包括: 中国思想:人文、人文学问至上。 中国逻辑:天人合一,天命轮回,相生相克。 中国政治:追求大一统,超稳定,而科学则天生要冲击甚至颠覆现有秩序。 中国习俗:大而化之,不在乎时间准确性。 中国价值:学而优则仕价值等级:仕(官/文人)→农→匠(科技人员)→卒。 中国不幸:秦之“焚书坑儒”,汉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 赖博士认为,导致中国这个发明大国缺席世界科学主流的重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中国思想先哲诸家的传承里绝唱了墨家。在儒家、道家、法家、墨家这四家中,儒家和后来的佛家思想一起构成了中国传统。墨子不但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更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他在力学、数学和光学等方面的创见于近代科学原理几乎完全相同。比如墨子提出超前的物质学说:端(始)-体-兼,和超前的运动理论,无阻之动体恒动(与牛顿第一定律不谋而合!)。他切割对自然与对人的研究(反对天人合一),抛弃循环逻辑(反对五行相生相克理论),重经验数据(然),重逻辑分析(所以然),反神秘主义。然而,虽然后人尊墨子为“科圣”,墨子与“墨学”却最终被中国文明抛弃,因为他的政治主张包括兼爱、非攻、尚贤、节用、节葬等十项,全是从百姓需要出发,君王将相不可能采纳。以至于堂堂墨学虽然战国时期跻身三大显学(道、儒、墨),后终成绝唱,无人传承。仅有后汉和清末的两次短暂复苏,继而消亡。 第二个原因乃是中西世界和宇宙观的差别导致。赖博士指出,物质五元(金木水火土)轮回生尅是最有中国特色的思想逻辑之一,也是阻碍中国人深入探索自然的主要原因。西方的亚里士多德也曾推出过物质四元模型(水气火土),但由于元素周期表的出现而被彻底推翻。比较中西方个人思维逻辑可以看到,国人持求用型思维,而西人持求理型思维。求用型可能在没有起步时就停止了。求用型思维更符合人的原始属性。求理型或多或少有一些超越原始属性的特质。 讲座结尾时赖博士总结道,在过去一千多年的科学探索中,中华文明基本上置身于世界文明以外,因为历史上中国科学家工程师基本被认为只是“匠人”而已,没有人为他们树碑立传,社会地位低下; 虽然近代中国有所跟进, 但又过分强调“学以致用”,“科技转化为生产力” 。
最后,赖博士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承认中华文明属于“致用型”文明,那么我们的个体基因是否也受几千年中华“与众不同”文明的作用而被“与众不同”了?这将成为“社会生物学”(Sociobiology) 的逆命题。 在曾经的发明大国何以缺席世界主流科技潮流的议题上,与会者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不同的观点与想法相互切磋和启发。虽然各持己见,切磋交流无疑开阔了听众的视野,增加了知识。会场气氛热烈而融洽。耄耋老人夏笠先生还即席赋诗一首,祝贺赖博士的演讲成功。 本次讲座的录音和幻灯片均已上传半杯主页:tea4soul.org和半杯论坛tea4soul.org/forum的半杯活动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