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身处何地,我们终将死去。”自叙利亚停火协议于上周失效以来,阿勒颇每日都处于政府军和俄军战机的猛烈轰炸之下。死者已逾400,伤者上千。国际救援力量难以接近这座正在燃烧而崩塌的城市,围城之内只有头戴白盔的志愿者和遇难者家属一起,刨开废墟,救起同胞。 8月11日,哈立德·奥马尔·哈拉——一位在叙利亚阿勒颇的“白盔”救援人员——在一场空袭中丧生。 2014年,哈立德成功将一名被困16小时的十天大的婴儿从倒塌的建筑中营救出来。这段奇迹般的救援被白盔组织拍摄下来,引起了国际关注。 他是3000名白盔志愿者之一,在战火纷飞的叙利亚提供救援和人道主义服务。白盔们不顾生命危险,日复一日冲向被轰炸的地区抢救他人的生命。自2013年以来,他们从叙利亚政府军和俄军战斗机的攻击下拯救了成千上万人,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 ▍哈立德·奥马尔·哈拉[White Helmets/白盔] 提名者是中东研究所主席Wendy Chamberlin,她相信白盔当之无愧。 “白盔为近七百万人提供医疗服务、急救场所和安全信息。他们是叙利亚政府控制区外活动规模最大的民间组织,他们的行动为数百万人带来希望。” —— Wendy Chamberlin 白盔组织的成员中,有面包师、裁缝、工程师、画家还有药剂师,他们立誓要帮助任何有需要的人,不论宗教或政治派别。 8月19日,半岛电视台采访了26岁的易卜拉欣·哈吉。哈吉是白盔组织在阿勒颇的媒体负责人,随行了白盔的每一次任务。他曾与哈立德并肩工作,视其为兄弟。正是他拍下了哈立德救援“奇迹宝宝”的视频。下文是他对当下的生活和哈立德的独白。 _____________ 我们永远不知道每一天会发生什么。 昨天晚上我在11点时睡下。凌晨一点,我的妻子叫醒我,说听到了一阵怪声,还有许多炮轰的声音。 我震惊地发现,我所居住的Al-Zibdiya区遭到了磷弹的袭击。 我们出门,望向四周。尽管是在夜晚,外面却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 于是我出发去了被轰炸的区域。战斗机在夜晚加重了空袭力度,只要我们在晚上打开一点灯光,他们就会瞄准我们。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度过。 当阿勒颇的平民区和住宅区发生空袭,我们就冲到那里。 如果有平民受伤,我们就从废墟下救出他们,将死者拖出来。 如果有孩子被困在废墟中,我们的救援更是迫切。 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家人。 我知道,也恐惧着同样的事发生在我的妻子、姐妹、母亲还有儿子身上。 我知道战斗机有可能飞回来再次轰炸同一片区域,我们让自己置身险境。 我们所处的境地十分艰难,我们的命运在上帝的手中。 但是,我们会想:“如果有人被埋在废墟下面怎么办?如果我们可以救他们一命呢?”晚到袭击现场一刻都会让我们感到内疚。 为了营救他们,我们努力第一个到达现场。 加入叙利亚民防队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这份工作十分危险。 我曾是一名大学生,在霍姆斯大学就读翻译专业的二年级。 那一年我被军队征去服兵役。在军队的时候,叙利亚的战事爆发了,在军中所见的令人厌烦之事,让我不得不逃离。 2013年6月,第一批油桶炸弹如雨点般降落在阿勒颇。就是在那时,我们在阿勒颇发起了叙利亚民防队,之后,这个组织在叙利亚各地发展起来。 ▍照片于春天时在哈立德的房子附近拍摄。图中白盔志愿者在烧烤,其中哈立德头戴白帽坐在地上,易卜拉欣身穿牛仔裤站着。[照片由易卜拉欣·哈吉提供] “儿童拯救者” 我在刚开始当志愿者的时候遇见了哈立德。对我而言,他不仅仅是兄弟。 哈立德的死亡震撼了整个民防队。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和在轰炸时期的得力救援,阿勒颇的每个居民都认识了他。 “儿童拯救者”这个称号来源于他从废墟下拖出的儿童的人数。大部分被他从废墟中救出的孩子都还活着,即便已在瓦砾堆下被困很久。 当他们用油桶炸弹、弹道导弹和集束炸弹攻击我们,你无法想象那所造成的破坏之重。 所有的建筑残骸都将倾覆在孩子们的身上,这时哈立德就会赶过来。他会用心感觉孩子的所埋之处,上帝保佑,他会将孩子活着救出来。 我用手机拍下了哈立德从废墟下救出那名“奇迹宝宝”的过程。 哈立德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们从未想过那孩子能活着出来。 任何错误的动作都可能让孩子失去生命。 因此,哈立德决定用自己的双手施展救援。通过倾听孩子的动静,哈立德工作了16个小时,用双手挖掘废墟,直到他成功将孩子救出。 尽管被压在在五层楼的废墟下,但这个孩子被救出时没有受伤。 被他救起的孩子经常来他家和他工作的地方看他。 他对每个人都很亲切友善。他会跟每个人开玩笑。但不知怎么,他就这样消失了。 没人想到他会因救援殉难。哈立德的身板出名地结实,一如他的个性。他原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 ▍哈立德·奥马尔·哈拉 [照片由易卜拉欣·哈吉提供] 移居美国的机会 营救出“奇迹宝宝”不久后,哈立德去往华盛顿和纽约参加会晤。他带着油桶炸弹的碎片,去与叙利亚驻联合国的大使巴沙尔·贾法里对话。哈立德说:“看看,你是用什么来轰炸叙利亚人民的。”他传达的信息相当有力。 他从美国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实话,我不想来美国。他们提供给我带着妻儿永久定居的机会,但是我不愿意。我想回到叙利亚继续我的工作。” 他回到叙利亚,继续当志愿者。 坦白讲,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哈立德这样的人。任何得到这种移民机会的人都会离开叙利亚。 他有个三岁的女儿叫伊斯拉,很难形容她对父亲有多么依赖。 她总是会黏着他,说:“愿上帝保护爸爸”。 他的死给予了我精神力量和更多理由,让我留在叙利亚继续我们一直以来的工作。 然而我知道,我们可能在任意一刻死亡。 我的妻子问我:“为什么你要等待那一刻?”我回答她:“我们要到哪里去?如果我们最终的命运是死亡,那么不论身处何地,我们终将死去。” 有时候我认为她有些道理。这是叙利亚战争的第六年,我对自己说:“这何时才能结束?” 这些孩子是做了什么才要经受这些? 在阿勒颇,没有一个家庭没有经历过家人的伤亡。 问题在于,在每家每户和每片区域,我们都有一千多名哈立德, 和一千多个相同的故事。 但没有人会想起我们,直到我们牺牲。 昨天,我在采访一名受伤的志愿者,他的话带给我极大的震撼。 他对我说:“他们何曾记得哈立德? 他们等着他殉难,如此便可以对他表示同情了。” 特别声明:半岛电视台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Al Jazeera Media Network 所有或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