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有毒 一 (1)三月初的京城,没有乍暖,只有还寒,一派冬不愿去春不肯来的架势。不过京城人民早已不在乎这些,朋友圈里的各种羡慕嫉妒恨还忙不过来呢,哪儿还有闲心惦记四季的冷暖。 周六上午十点多,吴双迷迷糊糊醒来,感到颈椎发直,腰椎发僵,尾椎发硬,两腿发沉,好像被谁狠狠揍了一顿,又像是夜里出门跑了个半马。 人到中年,各种椎都不好,越睡越累很正常。 吴双已经很知足,奔五的人,甭管好坏,还能天天睡着觉就已经不容易,至少不象晓琳赵清她们,安眠药都换了好几种名字了。 吴双翻了个身,伸出一条白花花的大腿骑到柔软的被子上,把枕头调整到刚好垫住脖子的位置,顺手牵过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接着闭上眼睛。每次只有回笼觉睡足了,她才能真正地精神抖擞满血复活。 吴双的房子是独立供暖,这是她当时选房子的条件之一,她要求自己的家里永远四季如春,室内温度固定在24度。一个连太阳都见不到几天的单身妇女,对自己好一点儿是最起码的生活准则。 吴双刚刚进入混沌状态,隐约听到手机在震动。 肯定是推销骚扰电话,吴双把抱着的枕头往上挪了挪盖住耳朵,接着睡。了解她的人绝对不会这会儿打电话。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已经第三遍了,估计确实是找她的。 吴双心里一阵不耐烦,她闭着眼睛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慢悠悠拿过来一看,是老刘。她赶紧把两个枕头摞在一起垫高脑袋,又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太象在床上。 老刘说这两天在北京出差,好久没见想约吴双今天晚上吃饭聊天,吴双实在找不出理由要见老刘,就很诚恳地抱歉说真不巧晚上已经有约,老刘说没关系多晚他都可以等,吴双只好硬着头皮说等晚上看情况再定。 挂上电话,吴双重新钻进被窝,立刻又收到老刘两条微信,一条是转发的黄色段子,一条是老刘写的:声音很疲惫,很性感,很期待晚上能见到你。继续每日一黄,祝你开心。 吴双看了心里恨恨的,心说就冲搅了我的回笼觉晚上也肯定不去见了。她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感觉跟没拉开差不太多。 有句歌词“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估计写这歌的时候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没有污染没有雾霾,可最近这些年不行了,起码太阳照到京城的时候,朝阳区就经常没亮起来。 中午的时候,吴双收到微信,是赵清的:醒了给我电话! 吴双赶紧打过去:“找我干嘛?” “你今天醒得够早的啊!” “唉,别提了,回笼觉没睡成,烦死了。” “今天你啥计划啊?” “下午去店里看看。” “然后呢?” “没事儿就在店里呆着呗。” “现在是十二点,给你半个小时收拾化妆,然后你开车十分钟到店里,待一个小时,一点半出发,两点到我们这边听个讲座。” “什么讲座?” “中年女性养生讲座,是我大学同学办的,我已经和艳梅晓琳都说好了,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你同学给我多少钱听讲座啊?” “你少来!人家开的养生馆,特意花钱请了个国外回来的专家给VIP做超值服务,免费让你听就不错了。” “要不我去讲吧,我知道的养生知识也不少,还不要钱。” “别废话,你必须来!咱们这四个里面就数你生活不健康,你得好好听听,完事儿以后正好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大姐,我能申请迟到么?你这时间没算上堵车吧?” “绝对不许迟到,你现在就赶紧出门儿,也别化什么妆了,反正听讲座的都是中年妇女,没男的。” 吴双挂了电话赶紧匆匆化了个淡妆,穿上衣服出了门。 吴双五年前在北四环旁边一家有名的高档家具城开了个进口意大利家具店,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她每天都会到店里看看。人家别的店都是大老板全中国搞连锁,很少露面,但她是小业主,就这一个小店,自己赖以生存的小买卖得看紧点儿。 吴双开着车在家具城周围兜来兜去,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周末到店里,外面车水马龙找个停车位至少花半个小时,可进口家具厅里却是冷冷清清半天看不到俩人,连冬天取暖夏天乘凉的人们都绕道走。 周末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客户都是拖家带口地在国产厅里讨价还价,什么色的预警都拦不住,腾云驾雾的也飘过来。买进口家具的一般不凑这热闹,人家有钱有闲,平时天晴人少的时候过来逛逛,安安静静,看上喜欢的,刷卡不眨眼,等上半年不商量。就好像京客隆旁边立了个国贸,看不见国贸里有人,但营业额却比京客隆高三倍。 吴双围着家具城绕了三圈,还是没找到车位,开始有点儿烦,一看表,已经一点了,GPS上显示到赵清说的地址需要五十分钟,就打电话问店长小孟店里情况怎么样,小孟说从开门到现在就进来仨人,吴双听了心里更烦,跟小孟说那我有事就不过去了,然后掉头去找赵清。 讲座安排在中关村附近博雅大酒店里面的一个多功能会议室里,吴双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位中年妇女,都是为了了解如何多活两年吸着霾来的。 屋子里摆着一排排长桌,上面放着矿泉水,水果和小点心,前面讲台上方挂着一条横幅:你不爱你,没人爱你。 吴双心说我不爱我关你屁事。 吴双看到赵清和晓琳坐在最后面,便走过去坐到晓琳旁边。 吴双,顾艳梅,赵清,任晓琳是BD附中的同学,四个人初中不同班,但高中三年同班同宿舍,几十年来一直很要好,现在更是有事没事就泡在一起,正宗的骨灰级闺蜜。 刚坐下,赵清就隔着晓琳冲吴双说:“刚才我和晓琳还说呢,我们现在最羡慕的就是你这样的生活。” 吴双一愣:“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但凡有点儿本事的谁过这日子啊。” 赵清:“有本事的才过你这样的日子呢,逍遥自在,自己给自己挣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哪儿象我们,天天给人打工累的半死,还老受气。” 吴双指着赵清笑着对晓琳说:“她这是公司里又遇到糟心事儿了吧?” 晓琳点点头:“你来之前我已经当了半天垃圾桶了,搞得我这桶垃圾都没地儿倒呢。” 赵清一梗脖子:“这些天都快气死我了,干的比谁都多,挣得比谁都少,还整天遭人算计,哪天真给我惹急了我就辞职不干跟你卖家具去。” 吴双指着俩闺蜜:“You, and You, 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甭管干好干坏,干多干少,到点儿工资卡上就进钱,我呢,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开始算计还欠多少房租和工资,让你们俩过两天我这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估计早死了。” 晓琳点点头:“我肯定过不了你的日子,自由是自由,但压力太大。” 赵清:“我要是有你那条件,肯定干的比你好多了。” 吴双:“这个我敢肯定,凭你赵清的认真劲儿,干什么都成,我不行,我这人给自己干活儿从来就没动力,可惜这么大岁数了没人要我,要不我也给人打工去了。” 赵清:“你那性格要是给人打工,干不了仨月就辞职。” 吴双:“所以啊,咱同学不同命,该咋活就咋活吧。” 仨人正聊着,艳梅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拍了吴双一下,一屁股坐到她边儿上,说:“跟你们说啊,一会儿讲座完了你们仨谁也别走,陪我去卖房。” 吴双扭头儿看了一眼艳梅:红羽绒衣,红毛衣,红休闲裤,红包包,红旅游鞋,一头暗红色的大波浪,象个移动式红灯,就说:“大姐,你咋没把国旗披出来呢?也好给我们指明前进的方向。” 赵清问艳梅:“好端端地没事儿你卖什么房啊?” “我呀,前两天遇到一风水大师,不仅会看风水,还会算命,特神!你们知道我一般不信算命的,可这位大师看了我的八字以后把我以前的事儿说的底儿掉,我当时就惊呆了,不信都不行。”艳梅从包里掏出一瓶冰红茶喝了一口,喘了口气,“大师说我不能住在主卧是西南角的房子里,否则轻则抑郁,重则自杀,让我赶紧换个主卧是东南角的房子。我一想,我现在住的主卧就是西南角啊,难怪我近来老是对生活没兴趣,有时候还有死的念头。回来我越想越别扭,决定干脆卖了,再去买个主卧是东南角的房子。” 吴双一边和晓琳把椅子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儿,好让四个人说话的时候彼此都能看到,一边问:“大师还说啥了?” 艳梅:“大师还说我命里缺火,让我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往红和绿的颜色上靠,比如喝红茶绿茶,吃红肉,穿红粉绿,染红头发之类的,大师说改变命运要从‘改头换面’做起。” 吴双把艳梅的手拉过来,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挨个儿抚摸着她十个血里呼啦的红指甲,啧啧地说:“大姐你得再升华一下,要真想改头换面就得赶紧入党,这样从骨子里往外都透着红。” “呸!我还应该上前线打仗来个血染的风采呢吧?”艳梅抽出手打了吴双一下,“对了,大师还建议我换个带‘火’字边儿的名字。” “你可以叫‘烟煤’。”吴双说。 “滚!”艳梅踹了吴双椅子腿一脚。 赵清说:“我觉得现在卖房不合适,你那套学区房以后会越来越值钱的,你又不缺钱,没必要现在卖。我们公司做房地产的,我就是负责售楼的,这种风水大师我见的多了,全是瞎忽悠,艳梅你竟然也信。” 艳梅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得意地说:“大师说我买对了房子,住在合我风水的房子里,我就会有正确的人生观,还会挣更多的钱。” 吴双:“您这位大师还兼职卖鸡汤呢?” 晓琳咂咂着嘴摇着头:“唉,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拍拍脑袋说卖房就卖房,说买房就买房。哪儿像我们这些中学老师,干的跟孙子似的,挣的也跟孙子似的,活得更像孙子似的。” 艳梅:“我要是真有钱还用换房?直接再买一套不就得了!” 赵清:“你不是还有两套房吗?” 艳梅:“那两套都不够大,投资用的,住起来不舒服。” 吴双:“那你卖了房住哪儿啊?” 艳梅凑过来搂住吴双的肩:“找你做伴儿去啊,你帮我在你们小区学么一套主卧是东南角的。” 吴双:“拉倒吧你,找我做伴儿?找我做饭差不多了。” 晓琳:“艳梅,你家苏精卫同意你这么干了吗?” 艳梅不屑地说:“他开始不同意,说我神经病,后来我说要不换房就分居,我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否则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赖他。他一听就懒得管了,说爱咋地咋地,只要别麻烦他就行。” 吴双:“你都决定了,还让我们跟你去干什么?” “你们得帮着我谈价钱啊,中介说今天这家儿孩子急着上学,特有诚意,全家出动来看房,我一个人哪儿玩儿的转啊。”艳梅指着赵清对吴双说,“她是房地产卖房的,你是卖家具的,你们俩都有经验,都伶牙俐齿的,得给我把把关,我耳朵根儿软,禁不住别人忽悠。” 吴双一撇嘴:“你都被风水大师忽悠成这样了,还在乎少卖个十万八万的?”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