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暢繁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講平仄談絕句妙招學習

-陳小青-

西方莎士比亞的作品，與中華平仄對仗的詩詞寫法，作為東西方文化各自的典型碩果，素來被認為是高大上的陽春白雪，令大多數人知難而退，似乎只有少數“專家人物”才敢將這似乎南轅北轍的兩種藝術形式聯繫起來。華府詩友社張暢繁教授卻抬腕輕攬，舉重若輕、化難為易，興趣盎然游刃有餘地在這兩者間迴旋；不僅將其聯繫起來，甚至將其結合起來。他將莎士比亞作品中的十四行詩，翻譯為中文七絕形式的詩詞，而且恰如詩友社現社長季肇謹所言：“押韻、平仄、對仗，都很工整，在詩詞這個圈子裡，他是首創”。季肇謹由此請來張暢繁教授，於2017年5月7日，假華府僑教中心，做了題為《淺談兩種從絕句演變而來的詩詞形式 ?—-翻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嘗試和體會》的演講。

有著多年創作詩詞經驗的張暢繁，台灣師範大學畢業，並獲得奧克拉荷馬大學博士學位；曾任歐賓尼州立大學心理學教授兼系主任，及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院校外碩士論文評審委員。退休後全力投入詩詞創作，曾任華府詩友社詩詞雙月刊《嘗試集》的主編之一；筆耕不輟，已有數本詩集或詩詞著述發表。

提及如今正在致力於莎士比亞詩詞翻譯，張暢繁出口不凡，說這並非因他是這方面專家，而恰恰是因他不懂、要學，所以才翻譯。“翻译是我学习诗词的工具。因为我对莎诗没有什么研究， 我才进行翻译。”、“我只學不懂的東西”。他後來還進一步指出：對於新學寫詩的人，想不出寫什麼怎麼辦？那好辦：“翻譯，或將譯詩改一下，這是很好的學習方法。”“用其詩做換字練習，可知平仄；可以用不同詞在平仄間互換、以自己的詩詞來試驗,……總之以不同的平仄來代替現有的平仄”，而“用翻譯的東西來練習平仄，最好。” 

他首先從七絕的基本形式講起，包括仄起仄收、平起平收、仄起平收、平起仄收等，並隨口背出許多聽眾耳熟能詳的唐詩，將其平仄一一列出，以此說明如果已背會了一些古詩詞，即已知其中詞字的讀音，其實也即是已經記住了其平仄，所以不必單純只背平仄。為了使聽眾更容易掌握，張暢繁還向大家介紹了他的其他“絕活”，包括他獨創的打鼓法和報菜名法來記平仄與韻律。

將一個複雜的平仄，變成了如此簡單易懂也易記、甚至充滿趣味的東西之後，張暢繁又開始告訴大家十四行詩也是多麼的簡單。他從十四行詩格式的排列與絕句平仄的對應講起，仍是或用人人皆知的古詩、或以充滿趣味的菜名為例，經過許多例子的對比，最後自然而然導出了一個規律：在這一遍遍平仄的迴旋中，只有四句没有重复：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他並且還用他那著名的打鼓法，再次對這四句進行了演示。他由此結論說：“所以，绝句延伸的形式非常简单，只要记住四句基本句法便可。除了起初四句外，其余都是重复。”他以自己的數首獨創詩詞、或自己翻譯而來的詩詞，對這個結論再次進行了論證。

張暢繁接著舉出更多的例子，來說明绝句延伸如何可以作为翻译英诗的形式，包括威廉?斯洛伐克的“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一詩，被張暢繁以講究平仄、用絕句(重複)的形式譯成中文的《我似閒雲獨自浮》；其他還有羅勃.赫理克，羅伯特.弗羅斯特、瓊森 、葉芝等人的譯詩。

經這多種有效的鋪墊與引導，終於可以輕鬆應對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中文翻譯。張暢繁首先問了一個人們容易提出的問題：中文譯本對此已不計其數，為何還要翻譯？他的回答是：“他人的绝大多数都是白话文，且每行都在十个字以上，尤其尚未見到以古典詩詞形式翻譯出的全書。”所以，張暢繁的目的自然是在彌補這種不足。那麼為何又要與眾不同地以“绝句延伸”和“语体韵文”兩種形式來進行翻譯？他的答案是：“為了讓雙語學生在研讀莎詩時，不自觉地學會一些中國古典詩詞的基本句法和韻律。也算是个人的 passion 吧！”那麼這種做法是否好？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指出，诗词形式的优劣难以断定， 但以下几个現實回應可以作為解答：学生喜爱程度、对诗词内容的理解、记忆的强度、阅读的时间。從張教授滿滿的信心來看，他的這個方法無疑受到了歡迎。接下來，他便開始真正正式向大家展示了自己以絕句延伸和語體韻文兩種不同方式分別翻譯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一些例子，包括第十八首、第116首、第143首、第128首、第66首、第73首、第98首，等等。每詩先介紹其英文的原意、特點、甚至莎翁的風趣和有點“不正經”之處，再講解自己怎樣先以绝句延伸法、之後又以語體韻文法進行的翻譯。而且請在座的人來朗讀他的中文譯作，有的則是他自己用廣東話做了甚有激情的高亢的長聲吟誦。由於講究韻律講究平仄等，譯詩自然讀起來朗朗上口，譯文也自然輕鬆易懂，會場頓時生動起來。

講解過程中，張教授還指出自己首創的這種“绝句延伸”和“语体韵文”的好处，在於其韵律、在於其每行只有七个和十个中文字、在於容易吟读和记忆，還在於可以用简单易懂的语言來描述、來讓讀者心領神會。他說，這應當是学习写作和翻译诗词的好形式；相同字数的七言或五言诗也可参照绝句的基本原理，灵活地运用，甚至用於長短句；明白绝句的基本原理有助于写其他文體诗；不同字数的自由词也可从绝句的基本形式变化出来。他在講解英譯漢的基礎上，也提到漢譯英、“反转翻译”，說明翻譯一定要表達接近原詩的感情、意境和思想。就此，他又以其獨創的淺顯易懂、有趣生動的詩篇來做了進一步的例證。

壓軸戲是張教授分享他以長短句形式譯得的著名美國愛國歌曲、几乎与美國国歌《星条旗》一样脍炙人口的America the Beautiful的歌詞，並且率先唱起了此歌的英文原版、之後是他翻譯的中文版，引起全場一片合唱，會場氣氛格外熱烈。

演講結束是聽眾提問時間，場上互動熱烈。有人問他關於其自己語言方面的問題，有人問關於心理方面的問題，有人從哲學角度提問，有人從中美文化對比角度提問等等，五花八門，張教授均耐心地一一予以作答；有時一個聽眾提出的問題，張教授尚未及開口，其他聽眾已競相回答，以致形成熱烈討論。時間已到，大家仍意猶未盡。

會議結束時，季肇謹社長宣布下次即七月將由她演講詩經的選篇欣賞，並風趣地說她與張教授一樣：正是因為不懂，才要學、才要講，即：也是用這樣的好方法來學習。數人連連點頭，會後仍有人議論此次演講不僅令沉重課題化解為容易吸收的有趣營養，而且這種學習方法也已堪稱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