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胜母

 潘启元 2017-9

潘月灵遗像及信件手稿剪贴

       大姐走了。救治得力，侍奉周全，享年75，寿终而已。比孔夫子长寿，比苏东坡长寿，比杜甫长寿，比鲁迅长寿......

       卧龙跃马终黄土（杜甫）。死去元知万事空（陆游）。玉环飞燕皆尘土（辛弃疾）。愚智同归有限年（陆游）。终须一个土馒头（范成大）。革囊众秽，尔来何为（四十二章经）。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庄子）。......

       我想超脱，我想潇洒。然而开车的时候，练太极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散步的时候，午休的时候，梦醒的时候......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泪迷双眼。

       妻子说：妈走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这些日子，暗自伤神泪确实超过当初妈妈去世。大姐胜母！

       别误会！我沐浴母爱海洋长大。妈妈对我的爱肯定超过大姐对我的爱，而大姐对她自己儿女的爱也肯定超过对我的爱。

       但我仍然要说：大姐胜母。为啥？换算成对我人生的影响力，则姐爱超过母爱，此其一。母亲勤劳善良聪明能干但未入学堂无法写信，而大姐学富三车见多识广是我良师益友精神知音与我书信不绝灵犀相通，此其二。母亲厚道仁爱信佛行善罕论大理，而大姐心灵高洁胸怀国家深明大义克己奉公严于律己勤于思考永在进步大爱无边是我做人的楷模崇拜的英杰，此其三。有此三者，大姐胜母不谬矣！

       潘月灵，字凝春，1942年生于甘肃临洮。原名潘曰灵，因曰常被误作日，故改曰为月。5岁入学，19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退休前是中学高级教师、新疆盐湖化工厂子校副校长。2017年7月29日病逝于乌鲁木齐。

       公社时代，甘肃农村，父亲“历史反革命”，我家注定艰难。饥寒利刃年年高悬。大姐节衣缩食，委屈自己小家，全力照顾大家。揭不开锅有大姐，穿不上衣有大姐，烧不起煤有大姐，漏房翻修有大姐，娶媳妇彩礼有大姐，学费有大姐，药费有大姐......

       大姐有恩，更有亲情，虽已出嫁，永远一家，我们有难是她难，我们有喜她更喜。我出生时大姐已上中学，吃住都不在家，之后她上大学，工作，远走新疆。全家人围坐炕头听爸爸读大姐来信，那是最幸福的时刻。大姐回家，那是最欢乐的日子。有一次大姐要给我剪指甲，我顽皮不让剪，大姐说你的指甲长，剪下来可以卖钱，我就高高兴兴地让大姐剪。还有一次大姐给我洗脸，完了还给我脸上抹她珍贵的雪花膏，哥哥说只有女子娃脸上才抹油，我把脸蹭到土墙上擦。邓公德政，七七高考，1978年3月8日，大姐终于接到我被录取的电报，之后若干年里，“三•八接电日”都是她庆祝的节日， “三八堪忆佳节日，鬼神惊叹同胞间”。她给我找媳妇，她促我学英语。即将出国，大姐听说加拿大冷，赠我羔皮大衣。2001年，大姐探望女儿到美国，恰好离我上班处很近，于是经常精心为我做乡味午餐；许多次，我一顿吃60多个大姐的饺子！......这些，岂可金钱度量！

       大姐爱心普照，甚至对侄儿、外甥、侄孙都极关爱，对学生、同事、朋友、邻居乃至毫不相干的人，只要获知对方有难，大姐会毫不吝啬地伸出关爱之手。某侄说：大姑常给我写信，句句肺腑，充满期望，教我自强自立。某侄说：我种的菜卖了好价钱，大姑非常高兴。某甥说：考上中专，报到的第二天就收到大姨娘的汇款。学生要参赛，大姐给他做小灶饭。大姐买菜很奇特：不仅从不讨价还价，而且还常常主动涨价，比如7元的菜她常付10元不让找零，因为她深知菜农艰辛。捡垃圾工人无钱更换坏损车轮，她硬将钱塞到他的手中......

       以下是大姐2011年写给我的6页长信中摘录，或可窥大姐情操之一斑，所附照片有此信手稿剪贴：

       “对生活中所得到的一切我都倍感珍惜，认真生活不敢怠慢。虽然想不了更多的人，但亲人们始终牵挂在我的心中，让亲人们生活的好一些不是谁给我的责任和义务，而是我自己终身无悔的选择。”

       “一切的付出不应该成为摆资格的资本，永远应该谦虚谨慎，功劳永远不要自己说，最高境界是付出不应求任何回报。”

       “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想到自己何德何能拿着国家的这份退休金。心中甚是感激生活对我的馈赠，有时感激到诚惶诚恐的地步。”

            “我虽然干不了多大的事，但我绝不会无所事事。”

       断七将至。千言万语，难述心怀。再次流泪。大姐：你我暂时叩别，将来定会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