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讀《古文觀止化讀》」（二）扣題

金大俠

講扣題之前，先講講題目，文章的題目，演講的講題，書的書名等。

一、題目

題目，很重要，尤其是在網路時代、資訊鋪天蓋地的年代。題目是第一眼印象，要像廣告一樣吸睛。題目要能出奇制勝，要能吸引眼球，要能引人遐思，要能勾起一探究竟的欲念。

來看一些例子吧⋯⋯

「也來談談『語言學跟跟語言學的一些問題』」～洪越碧、周良2012年前在書友會的演講題目［註一］

「化讀《古文觀止化讀》」～金慶松的演講題目

〈匪諜是怎樣做成的〉～王鼎鈞

〈與特務共舞〉～王鼎鈞

〈春夜宴桃李園序〉～李白

鼎公《文學江湖》中有一篇〈匪諜是怎樣做成的〉的文章，描述那個「保密防諜，人人有責」、「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的年代。那時多數的「匪諜」都是被汚陷的，被繪聲繪影的，被羅織入罪的，〈匪諜是怎樣做成的〉，一個「做」字，道盡那個年代的諜影重重。《文學江湖》中有一篇是〈與特務共舞〉，匪諜很多的年代，特務豈會少，不然怎麼防諜呢？要防諜、抓諜，也要吸收缐民及其他特務人員，與特務「相處」，如同「共舞」，也是時代的無奈。

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園序〉一文，是《古文觀止化讀》中的第一篇文章，題目〈春夜宴桃李園序〉有七字，似乎無啥奇特處（古人的文章對題目的講究，肯定不如今人的文章），但此七字，分別也代表了七個意思：春天、夜晚、宴會、桃花、李樹、庭園、序文。隨後，就以〈春夜宴桃李園序〉為例子，講講扣題。

二、扣題

文章的內容得繞著主題走，扣題，別跑題了。

我舉了一個例子，農場的朋友釣到一條大魚，請我到他家吃活魚三吃，我欣然赴會。席間上來的第一道菜是紅燒豬蹄，第二道菜是清燉羊肉，第三道是青菜魚湯，就三道菜⋯⋯我終於火了，問朋友，不是「活魚三吃」嗎？朋友回，鮮美的活魚左半段被豬吃了，右半邊被羊吃了，所以我把豬、羊都宰了，剩下的魚就煮了魚湯。這頓活魚三吃，像話嗎？跑題未免跑得太遠了。

〈春夜宴桃李園序〉又稱〈春夜宴諸從弟桃李園序〉，文章僅24句、117字，是一短篇序文。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

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

群季俊秀，皆為惠連；

吾人詠歌，獨慚康樂。

幽賞未已，高談轉清。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不有佳作，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以上畫底線的字句，都緊扣著文章主題。文章主題不恆等於題目，〈春夜宴桃李園序〉的主題與題目，恰好一致，很難得，值得吾輩學習。

兹再舉一例，出自鼎公的第一本回憶錄《昨天的雲》：

競逐名利是向前看，戀念情義是向後看。

人，從情義中過來，向名利中走去。有些人再回情義，有些人掉頭不顧。

這是一本向後看的書。所謂情義，內容廣泛，支持幫助是情義，安慰勉勵也是情義。潛移默化是情義，棒喝告誡也是情義。嘉言懿行是情義，趣事軼話也是情義。

這「最後一本書」為生平所見的情義立傳，是對情義的回報。無情無義也塗抹幾筆，烘雲托月。

很明顯的，這一段就是在講情義，緊扣情義，從各個角度述說著情義，也提到無情無義，那是烘雲托月，也提到向名逐利，那是反面襯托。　

扣題與跑題，就如向心力與離心力，兩者之間要取得平衡。回到活魚三吃的例子，三道菜都要是魚，可紅燒，可清蒸，可水煮，可油炸，魚都要是主角，也可以加些薑絲、蔥花、筍片、紅蘿蔔片等，配色添味也。

三、借題發揮

講完題目、扣題、跑題後，很自然地想到「借題發揮」，文章可以借題發揮嗎？

胡適說李敖「喜歡借題發揮」，提醒他「作文章切莫要借題發揮」。

李敖反駁說，「我在寫作上，大體都能堅守經世致用的檢定標準，我總是用大學問『大手筆上顯功夫』（本題），緊接著就是畫中有話（借題發揮），我的真正目的不在潑墨，而在使敵人全軍盡歿。最後的轉折，就是借題發揮，淋灕盡致而後已，蘇東坡講作文要行雲流水，我的行流最後，竟是怒潮飛瀑、一瀉千里。」

大俠：是否借題發揮，不是很重要；是否發揮得好，才是重點［註二］。

《2018年8月27日於華府》

［註一］：演講尾聲，Q&A階段，陳詠智教授評論到「也來談談『語言學跟跟語言學的一些問題』」，這「跟跟」二字連用，不好。半個世紀前趙元任博士在台大做了一系列的講演，講題就是「語言學跟跟語言學有關的一些問題 」。

［註二］：李敖借題發揮的功夫肯定是一流的，沒有嘆為觀止的黃山水平，肯定也有「五嶽歸來不看山」的水平。⋯⋯不借題發揮了，就吃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