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洞天:《1976 最后的较量》(节选 ) 1976年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都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年,我已脱稿的长篇小说《1976 最后的较量》试图描述这惊心动魄的一年。今节选书中的三个片断,与文友们共同探讨。 大树一倒他什么都不是 1976年2月的这天,不知为什么邓小平突然想到了毛远新,他好似吃四川抄手不小心吞进一只苍蝇,虽然吐了出来却感到恶心极了。 1975年,毛泽东将侄儿毛远新从沈阳军区调到北京当他的联络员。 毛远新初到北京,一见到邓小平就立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邓伯伯好!” 邓小平忙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主席的联络员,叫我老邓就可以了。” 毛远新说:“我父亲毛泽民与毛泽覃是兄弟,您比泽覃还大一岁,我当然要称您伯伯了。” 邓小平笑了:“你可真是有心人,还记得我比泽覃大一岁。你父亲要是能看到你成了主席的联络员该会多高兴呀!” 毛远新说:“我第一次当主席的联络员,真是如履薄冰啊,今后还得请邓伯伯多多指教!” 邓小平说:“快别这么说,我们向主席请示汇报工作还得通过你的渠道 哩。” 毛远新说:“我在沈阳军区时,陈锡联上将是我的师傅,你是二野的政委,陈锡联是二野三兵团的司令员,所以我毛远新也是您邓伯伯的兵啊!” 毛远新谦逊的态度给邓小平留下了很好的印像。 谁能想到,才过去几个月毛远新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邓小平被靠边站了。 这天,叶剑英来到邓小平家,俩人谈起了毛远新。 叶剑英对邓小平说:“我真是太大意了,我的眼睛一直只盯住江青,她说过, 她有两个敌人,一个在四川,指的就是你。一个在广东,指的就是我。如今居然不要她出面,单靠毛远新那小子向主席说坏话,就让你靠边站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厉害啊!” 邓小平说:“眼下他是主席跟前最得宠的红人,你还拿他有点难办呢。” 叶剑英说:‘我看啊,他就是个小一号的李莲英,你别看他文质彬彬,不像江青那么明火执杖,他从中作怪不亚于用软刀子杀人。清朝时张荫桓是李鸿章手下得力的洋务干将,长期主持总理衙门。有一次,他出使英国,回来后给两宫太后各备了一份礼物,超大个的宝石两颗,一为祖母绿,一为红霞帔。绿的更值钱,送给了西太后;红的差一些,送给‘好好先生’东太后。外臣送礼都得经过李莲英的手,可张荫桓也不知哪根神经线短路了,竟然忘了给李英莲备份薄礼,聊表心意。李英莲倒也守规矩,礼物照常送给二宫太后。有一天,正当西太后在玩赏祖母绿宝石时,李莲英在一旁说,小人就是不服气,难道咱们这边就不配用红的吗?就这一句话,说得西太后脸色大变。民间嫡庶的衣饰是有别的,嫡妻配红,小老婆则配绿。西太后是嫔妃出身,东太后是正宫娘娘,对此西太后一直是耿耿于怀的。经李莲英如此画龙点睛,西太后当然恨透了张荫桓,他的拍马屁也就拍到了马腿上了。西太后要报复他还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就把他杀了。” 邓小平说:“我们都在明处,而李莲英却在暗处,他鼓捣些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防不胜防啊。只怕是我这城门失火,很快就会殃及你这鱼池了。” 叶剑英说:“老夫是唱黄昏颂的人,他要殃及就殃及吧,正在好落个清闲。”邓小平忙说:“那可不行,我是维吾尔族姑娘,小辫子多得是,他们要揪就 揪吧。你可还要呆在庙堂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叶剑英摆了个手势,右手握紧拳头,大拇指朝下,他说:“只要这个时候来到,我一定除掉那个李莲英。” 邓小平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过是只小猴狲,别看他现在威风八面的,大树一倒,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邓小平献了茶杯互换计 1976年9月4日,邓小平翻到了日历的这一页,不禁感慨万千。 当年就是在这一天,邓小平向毛泽东献了茶杯互换计,可是如今他老人家已不会问计于我了。那年我老邓好歹还是个中央委员,可以说得上几句话,如今却已被重新打入谷底了。 1973年8月24日至28日,中国共产党第十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会上时年38岁的王洪文在中共“十大”上平步青云,向国内外的政治领袖们表明了毛泽东已选定他作为接替自己的中共首脑的主要候选人。 王洪文的重要地位在两个月前他被任命为选举筹备委员会主任时业已凸显,因为新的中央委员都要由这个机构提名。他还被委派准备新党章,在大会上作《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有意思的是,这曾是邓小平在 1956年中共“八大”上负责的工作,当时他也是准备接毛泽东党的领袖班的最有前途的候选人。 在十届一中全会上,王洪文又被任命为党的副主席,排名仅在毛、周之后。 当然,中共“十大”的召开对邓小平也是个好消息,在九届中央委员会邓小平被排斥在外,如今他重新被选为中央委员了,虽然他在中共“十大”上的角色无法与红得发紫的王洪文相比,他并没有扮演领导的角色,但毕竟有了个很好的开端。 1973年9月3日,毛泽东将王洪文召到菊香书屋,毛泽东问他:“前些日子我让工作人员给你送去《三国志》,专门指明要你细读《吴志陆抗传》中的一段,你读了没有?” 王洪文说:“主席,我认真读了。” 毛泽东问:“有什么体会?说一说。” 王洪文说:“陆抗不愧是名将陆逊之后,治军有方。” 毛泽东随手翻开《三国志》中的《吴志陆抗传》念道:‘赤乌九年,迁立节中郞将, 与诸葛恪换屯柴桑。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居庐桑果,不得妄败。恪入屯,俨然若新。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陆抗当立节中郎将时年仅20 岁,是个儿童团,你今年38岁了,是个青年团,难道你就只想到这些?” 王洪文说:“陆抗从严治军是值得我们后人学习的。” 毛泽东突然问:“在我百年之后,你预计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王洪文说:“主席的革命路线将会继续下去的”。 毛泽东又问:“要是有人在军队中不执行我的革命路线呢?” 王洪文说:“我就像当年抗美援朝时参加志愿军那样,亲自上前线和他们斗到底。” 毛泽东摇摇头,说:“不妥,不妥。如今你是党中央的副主席了,不能像三国里的许绪赤膊上阵,要学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行。孔夫子说,‘四十而不惑,你就只差二年了。《三国志》、《三国演义》你要多读,我都读了快70 年了。” 这件事邓小平是后来才知道的。 第二天,毛泽东也将邓小平召到菊香书屋。 毛泽东说:“今天请你来品茶,有人给我送来了祁门红茶。中国十大名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都匀毛尖、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全是绿茶,唯独祁红是红茶,听说还和印度的大吉岭红茶、斯里兰卡的乌伐红茶并列为世界三大高香名茶。我一向是喝绿茶的,今天和你试一试这红茶味道如何。” 喝了几杯红茶后,毛泽东问邓小平同样的问题,“在我百年之后,你预计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邓小平毫不迟疑地说:“只能是八个字:天下大乱,军阀混战。” 毛泽东又问:“如果你来当军师,是不是有破解之法?” 邓小平说:“主席一向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轮得到我邓某人来当军师呀!” 毛泽东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嘛。” 邓小平不说话了,他只是将桌案上的主席的茶杯与自己的茶杯互换。 毛泽东笑道:“到底是邓军师,此时无声胜有声,英雄所见略同。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刘备不过是善于见机行事罢了,你可是真正的足智多谋啊!” 邓小平说:“主席谬赞了,我这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毛泽东问:“你看这祁门红茶口感如何?” 邓小平说:“鲜醇甘厚,入口醇和,味中有香,确实名不虚传。” 毛泽东说:“听说此茶树长在崇山峻岭,终日云雾缭绕,早晚温差很大,而且日照时间较短,天然独特的生态环境才成就了此茶。” 邓小平说:“是啊,靠速生丰产的办法栽培茶树是出不了祁门红茶的。”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毛泽东当然听得出邓小平的话中有话。 王洪文撞上了许和尚 许世友要揍江青的那一幕真是使王洪文胆战心惊,他不禁想起了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时自己狼狈的不堪的情景。 1973年12月22日,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后,毛泽东又将王洪文召到菊香书房。 毛泽东问王洪文:“今天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王洪文说:“许世友这人太张狂太狂妄了,早晚得让他解甲归田。” 毛泽东说:“不妥,许世友是员虎将,对党忠心耿耿,动不得!你倒是得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的名单你已经提前都知道了,你事先做了哪些功课?” 王洪文羞愧地低下头。 毛泽东说:“我写的《论持久战》你读过吗?” 王洪文说:“读过。” 毛泽东说:“我在《论持久战》中说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没有事先的计划和准备,就不能获得战争的胜利。这话也不是我发明的,是孔夫子说的,此句出自于《礼记·中庸》:‘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你今天的失误就在于事先没有做功课。八大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丁盛、杨得志、曾思玉、李德生、陈锡联、韩先楚、皮定钧,他们八个人中,你和谁最熟悉呢?” 王洪文说:“李德生。1972年9月7日,主席同把我从上海调到北京,同时还从江西调来邓小平,从湖南调来华国锋,从南京调来李德生,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 毛泽东说:“李德生你最熟悉为何不先点他的名,而偏偏要先点你最不熟悉的许世友呢?” 王洪文说:“主席,我错了。” 毛泽东说:“如果你按照李德生、陈锡联、杨得志、曾思玉、丁盛、皮定钧、韩先楚、许世友的顺序来点名,不就很容易了吗?许世友前的七个人如果都不反对你,轮到许世友时,即使他不吃你那一套,也就孤掌难鸣了。你不要小看排名顺序,是赢是输就在你的这一念之间。战国时候,齐国大将田忌很喜欢赛马。可是他每次和齐威王赛马都以失败而告终。后来,孙膑给他当军师,他只是调整了马的出场次序。第一场,田忌用下等马去同齐威王的上等马周旋;第二场,用上等马去对付中等马;第三场,用中等马对付下等马。结果,第一场比赛田忌输了,第二、三场比赛赢了,最终以2:1获胜。我在《实践论》里说了,‘《三国演义》上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们普通说话所谓让我想一想,就是人在脑子中运用概念以作判断和推理的工夫。’你今后就要多动动脑筋。我可以给你名份,但给不了你军威,军威得靠你自己来树立。如果你凡事都要靠我来硬撑,那也是扶不起的梯子,终究会自己倒下来的。 王洪文说:“主席,我知道了。“ 毛泽东说:“你是靠造反起家的,虽然参加过抗美援朝,但和身经百战的将军们比不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瞧不起你也是情有可原的。楚汉相争时有个韩信,他的起点比你还低许多,他甚至受过胯下之辱。有一天,韩信在大街上,有个无赖讥嘲韩信说,‘你虽然人高马大,喜欢带着刀剑,内心却是个胆小鬼罢了。你不怕死就拔剑刺我,怕死的话,就从我胯下爬过去!’韩信还真的爬过那无赖的跨下,众人都很鄙视韩信。后来,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虽然刘邦为他选择了良日,举行斋戒,设立坛场,可是韩信此前只是个治粟都尉,在几万汉军中无人知晓,如今他凭空而降,众将都不服。韩信到底是韩信,他新官一上任就连烧了三把火。” 王洪文问:“哪三把火?” 毛泽东说:“这三把火就是三个字:激、问、同。第一把火,‘激’也就是‘激将’。韩信对众将说:‘今日我被大王封为大将军,既然众将军有所不容,那你们就上来把我砍了,取而代之’。当然众将也不是傻瓜,谁也不会去砍他。将军卢绾就在下面吼道,‘少跟我来这一套.老子就是不服’。” 王洪文又问:“第一把火失败了,那第二把火呢?” 毛泽东说:“第二把火就是问,即问难。韩信说,既然大家认为我韩信坐不了这个位置,那么你们可以吗?韩信开始一一问难。枪打出头鸟,他从卢绾开始,‘进入南郑途中,军士逃亡,每营减员三分之一,你该当何罪?’卢绾张口结舌不能言。接着是樊哙,‘攻打襄城你孤军突入,久攻不下,最后还是大王,亲自杀入敌阵,拿下襄城,你能做大将军吗?樊哙哑然。问到曹参,曹参也不能答。,韩信接着又问,‘大将军不是领兵的,是领将的,察天文,观地理,通晓兵法,多谋善断,言必行,行必果,赏罚分明,令行禁止,你们谁行啊?’至此,众将皆哑然。” 王洪文说:“这倒是真本事,那第三把火呢?” 毛泽东说:“第三把火,就是同,即求同。虽然,众将已无可辩驳,但韩信不能就此结束,对于韩信来说,作为大将军,他还需要众将辅佐,否则无法统帅三军.,所以,他开始‘求同’,争取各位将士对他的支持。韩信说,‘信担此重任,深知身系全军的安危,如履薄冰,信决意,不以情势危难而存必死之心;不因身份尊贵,而轻慢侮人;不因才智独到,就私谋违众;不因将士用命,就好大喜功。信愿与众将军共甘苦,望众将军鼎力相助,请众将军受韩信一拜。’此时众将全都心服口服,气焰全灭了。赢取众将初步信任和服从,这是非常艰难的第一步,否则你就无法在今后证明你的实力了,记住了吗?” 王洪文说:“主席,我记住了。” 毛泽东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荀子劝学篇》:‘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你也急不得,就慢慢来,你回去后好好读一读《后汉书刘盆子传》吧!” (图片来自网络) (纪洞天的微信公众号:锦文掇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