燉書而療(二):《煮字為藥》讀後感 金大俠
〈美好人生的起點〉(第47頁)文中舉了錢鍾書的例子,說到「好的文學作品是雅俗共賞的,而真正會讀書的人,對書何嘗不也是『雅俗共賞』?」真正會讀書的人,是「雜食家」,值得深思學習。對書雅俗共賞,與〈不花腦筋的書〉(第124頁)一文,也有相互契合之處。〈感冒的詩〉(第164頁)一文中也提到,錢鍾書的《宋詩選注》沒有選大儒葉適的詩作,反而選了一些小詩人的作品,也有類似的考量。一花一世界,雅俗皆學問。
〈字的故事〉(第51頁)中寫到:「草聖張旭苦於書法難以突破藝術瓶頸,有一回觀賞了一位女舞蹈家的表演後,竟然書藝大進,我想他便是從舞蹈的肢體中覺悟了力的揮灑方式與線條的可能變化吧!近年雲門舞集以舞蹈來表現我國書法之美,恐怕只是襲人故智而已。」大俠小評:襲人故智是貶義詞。如果某一「雲門筆集」以書法來表現我國舞蹈之美,或可說是襲人故智、襲張旭故技;但雲門舞集是以團體舞蹈來表現書法之美,哪裡有襲張旭故技?哪算得上襲人故智?
〈誰是那隻猴子〉說到:「作文凡涉說理,最好都能以妙喻出之,在趣味的敘述中,完成『理』的闡發,亦使讀者因此覺悟,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第60頁)比喻、妙喻、隱喻、諷喻,都值得我們寫作者學習。
〈迂曲隱密的藝術〉文中說到:「文學藝術的旨要,就如陳黎在他〈偷窺大師〉一文中所說:『迂迴永遠勝過直接,隱密永遠勝過公開,暗示永遠勝過明示,局部永遠勝過全景。』」(第75頁)寫作者得多體會:少就是多,以少顯多。
〈ㄅㄢ瓟斝、點犀䀉與茄鯗〉,「古奧的文字讓我們感到陌生⋯⋯然而我覺得『速食』固然可以形成文化,但文化卻不能以速食的方式對待之。」(第81頁)文化是什麼?文化是人類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資產的總和,是人類歷史的積澱物、奠基石,文化既深且廣,宜緩汲浸淫,且歎且吟。
〈建構式中文〉:「我們每天使用中文字,習以為常之下並不去審視每個字的深意與美,反而是外國人因為漢字的陌生,便能在意想不到處有所發揮。」(第101頁)一位來自菲律賓的華裔教徒同事,不時向我討教中文,偶爾向我傳教,他說,「船」是一舟上面有八口人,就是諾亞方舟(Noah‘s Ark)上載了諾亞一家八口,所以,中國人造「船」,是
根據聖經故事而來的。穿鑿附會若此,船造附會若此,也令人啼笑皆非。
〈文學裡的小聰明〉:「這些事蹟介於真實與杜撰之間,不過皆表現了淺淺的幽默、淡淡的悲哀或微微的諷喻,一粲之間也使我們領略了古人的生活與思想。」(第107頁)文章中適當加入些小聰明、小趣味、小幽默、小軼事,肯定能夠增加可讀性。
〈我喜歡背詩〉:「這些詩句使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些駐足的時刻、一些回首的凝視,於是便有了偶然的沉思⋯⋯」(第113頁)這一段中的「駐足的時刻、」改為「一些駐足的眺望,」是否較好些?
〈微光倒影〉中:「詩評家奚密先生曾經形容現代詩像個沒落的世家子弟,沒錢沒勢了,可是舊包袱還在,動不動就有人指指點點,說他不成材或是數典忘祖,有辱門楣。此言非虛,大多數的讀者對現代詩的主觀印象就是抽象不易看懂、缺乏詩歌應有的旋律與節奏,以及與散文的差異只在寫成分行等。因此現代詩的作者很多,讀者卻極少,詩成了小眾藝術,大多數的知識份子並不關心,這與古典詩時代的輝煌相較,真有今夕何夕之嘆。」(第115頁),真是針針見血,說中了現代詩的病痛與難處。
〈元曲可愛〉(第118頁)簡介元曲,讀畢,真是覺得元曲可愛。文中「煙霞狀元,江湖醉仙。笑談便是編修苑,批風切月四十年。」與原句稍有出入,原句是「不占龍頭選,不入名賢傳。時時酒聖,處處詩禪。煙霞狀元,江湖醉仙。笑談便是編修院。留連,批風抹月四十年。」
「一聲啼鳥,一番夜雨,一陣東風。桃花吹盡,佳人何在,門掩殘紅。」「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元曲突破兩句相對式的對偶,展現三句並聯的對型,就如英文寫作中的三段式敍述(Tricolon)。「董橋先生說:『白話文要寫的活潑而有風致,多讀詞比讀詩管用,多讀曲又比多讀詞濟事』」。「讀詩如晤佳士,讀詞如會美人,讀曲則如偶逢村老,家常漫話中自有人生的真哲至理。」
〈革命家的萬年江山〉:「好的諷刺作品古今中外皆十分罕見,其困難處在於如何巧妙地彰顯被諷刺對象的癡妄與顢頇(ㄇㄢ、ㄏㄢ),卻不流於尖刻地挖苦,使讀者在讀罷掩卷之際,並不痛惡被諷對象,而是對人性弱點產生無限憐憫,在會心的一笑間有小小的澈悟。諷刺力道的拿捏猶如美女體態需穠纖合度,減一分則無關痛癢,增一分則成為詈(ㄌㄧˋ)詬,皆使人味同嚼蠟,深刻的諷刺文學大都幽默可掬,因為作者往往不是特別針對某人某事痛下批判,而是在單一的事件中看見普遍人性,尤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滑稽與荒唐。」(第128頁)諷刺,但不刻薄;喑諷人性,但不刺傷個人。
〈來年計劃亦成詩〉:「文學宜講究天真自然,若能把生活中的靜觀或微悟化為文字,必然能夠感動在日常𥚃辛勞奔波的讀者。」(第146頁)將生活中的小事或煩瑣,提煉為引人深思的意境與哲理。「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雲自三更行雨去,歸來方羨老僧閑。」平凡的松嶺、房屋、老僧、雲,二十八字組成高妙的處世境界。
〈軟的,容易消化的,奶油的〉一文,談白話文,講文從字順,但文中此句似乎不順:「舉例來說,專屬白話文之『的』字,⋯⋯」改為「舉例來說,白話文中的『的』字,⋯⋯」,是否較順口、且較有文字趣味?(第161頁)
〈怕的是「分梨」〉一文(第166頁)講諧音雙關的詞句成語。第69頁有一成語「反唇相稽」,被我打了個問號,應該是寫錯了字吧?忙,也沒有空去查證。小青當場用手機上網査看,原來「反脣相譏」、「反脣相稽」都對,意思稍有差別,稽有計較、責難、考證、考核之意;反脣相譏,是帶著嘲笑、責譏的方式反駁對方;反脣相稽,以實證反駁對方。還有,「唇」是「脣」的異體字。
〈「作對」藝術〉:「散文中『敘事』較不宜對偶,『描寫』加入適當的對偶則有助於文采,而『議論』多運用對偶則不僅使語調鏗鏘(ㄎㄥ、ㄑㄧㄤ),在固定的韻律中,藉由形式的接受而使讀者進一步融入內涵的感化,當然收到最大的效果。」(第183頁)
《2017年11月8日於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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