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好报,善心得善终 悼景航 当今的聪明老人不求长寿,但求善终。这人嘛,活到90 岁以上,虽是长寿,身体的各零件都已经磨损,行动受限,力不从心;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倒不如能有个“善终”来得痛快。但“善终”是可遇不可求的,并非所有的人都有这个福分。那要看各人的修行了。
我不信各路神仙和救世主,但我信“好人有好报,善心得善终”。我常希望能在逍遥游的旅途中飘然仙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来不及感到死神的来临。
我们这群朋友在一起旅游十多年,走遍神州大地的山山水水。景航不喜欢旅游,说旅游是“劳民伤财,花钱买罪受”。但是三年前,他和我们一起去云南旅行,爱上了大自然的美,更爱我们那些可爱的游伴,不过以后每次去旅游,他还是要说“我是舍命陪君子”,大家自然是当作笑谈。没想到这次,他却认真的把命舍到武当山了。
我至今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西的云丘山,太行山大峡谷,皇城相府,以及河南的尧山,一路下来他都玩得很开心,和大家有说有笑,觉得不虚此行。游尧山时下雨,可能他着了凉,到武当山后,就感觉有些头晕、恶心。我决定不上武当山,陪他在酒店休息一天。 我夜里起来过两次,见他熟睡,放心了。谁知道早晨起床却叫不醒他,完全没反应,呼吸很急促,脉搏也摸不到。五分钟内救护车来了,直接送进了病房。医院已经有昨天急诊的记录,我又把最近刚准备的景航的“生命文档”和“生存医疗指示书”交給医生。他们立刻给他输血、输液、输氧,并召集心脏、内分泌等各科专家会诊。但是一切努力均无济于事,景航的情况毫无起色,他的呼吸、脉搏、血压缓慢地持续下降,直到零点。就像油尽灯灭,无声无息,平静自然。死亡原因是“上消化道大出血,循环衰竭”。
景航从八点入院,到十二点三十五分去世的四个半钟头里,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对于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浑然不知。这真是他的福气。平日里,我们谈论生死问题,他总是说;“如果我得了老年痴呆或中风,我就去死。我可不要活受罪”。我说“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呀?”。没想到,他竟能在短短的四个半小时里平静安详、干净利落、极有尊严的走完人生的旅程。这也算他如愿以偿了。遗憾的是他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因为我和他都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会死。
景航得以善终,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善心人。他与世无争,克己复礼,吃亏受骗,忍让求全,简直到了“傻”的地步。他出生于新加坡著名的中医世家,一岁时随父母移居香港。1950年高中毕业,原本打算去英国读大学,却应叔祖父蒋光鼐(国民党军长,被共产党统战当了水利部部长)召唤,回国读书,1955年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建筑系。不幸被分配到北京医学科学院环境卫生研究所从事“医院建筑的卫生学要求”的研究,虽然是学非所用,他还是努力工作,毫无怨言。
1962年结婚后我们分居北京、郑州两地。上世纪60年代,北京市政府为了解决夫妻分居两地的问题,也为了减少北京市人口,规定夫妻双方有一人在外地者,另一方必须限期调离北京。那时候,有很多人都以各种借口拖延不走。而当时,我正从郑州回北京生孩子,他却把我一个人撂在北京,匆匆赶到郑州去报到了,他死活不肯等我生完孩子和我们一起走。他说不愿意人家认为他借口赖在北京。
1974年,河南省决定兴建全省第一个高层建筑 — 郑州市长途汽车站,虽然只有20 层,现在看起来又小又破,当时却是空前的。全省发动100 多名建筑师设计竞标,景航的设计被选中。当时我们全家去香港探亲的申请刚被批准,而郑州市建筑设计院的潘院长要求景航,等工程打完地基再走。朋友们都说千万不能答应,因为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政策随时都可能变化,多留一天就有可能永远失掉出去的机会。但是,景航觉得,我们申请出国探亲,潘院长帮了很大忙,我们怎么可以不顾他的需要,一走了之。结果,我们冒险推迟半年才离开中国。
90年代,美国经济萧条,景航工作的建筑事务所关门大吉,他在马里兰州自己注册了一个建筑事务所,只身到北京发展,当时,中国正大兴土木,北京第一个豪华别墅小区“富城花园” 就是景航设计的,共有92 栋洋房,最贵的A 型售价 1000万。当时,他在中国聘用设计师,结构工程师,甚至绘图员,他都是按美国薪金标准付酬,后来他的雇员全都买了房子。可是他自己却没赚到一分钱。原先投资方答应送他一栋洋房的许诺,也没了下文。他却毫不在意。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受托给沈阳公安局长设计私人别墅,他把图纸送到沈阳后,在旅馆住了一个星期,局长避而不见,结果他只好回北京。可是他却把图纸留给了那个局长。他对我的解释是,他留着图纸也没用。你说天下竟有这么傻的人.
景航这辈子吃的亏多了去啦,他却全不在意。也许,他知道吃亏便是福,而且修来了善终。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没想到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死神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遥远。
人生如过客,我们的归宿都是一样的。奢求贪婪、斤斤计较不会使你快乐。你千方百计获得的些微利益,又能在你手中停留多久呢?放下过份的追求,停止无尽的索取;珍惜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吧。知足常乐,感恩奉献;为求善终,让我们多积点儿德吧!
网上有个段子,说“婴儿出生时,婴儿哭,众人笑; 人们去世时,逝者笑,众人哭。婴儿哭,是因此他知道要来世上受苦了;逝者笑,是因为他知道要脱离苦海了。”。既然是“脱离苦海”,那我们又何必为他哭呢? 我觉得传统的追悼会和追思礼拜都表错了情。送走一个好人,特别是高龄而又善终的朋友,我们应该为他开庆祝会。我和孩子们决定不为景航举行追悼会,我们要在家里邀几位景航生前的好朋友,为他88岁高龄善终送别。我们要衷心感谢他们这些好朋友曾经给与他的关怀和帮助。 (凌云 6/18 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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