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中的小「跳蚤」
—陳小青—
大華府有個蓋城，蓋城有個“湖林”大型購物中心(Lakeforest Mall)，許多公車總站設在此處，還有開張未久生意頗爲興隆的「99」中國店。就在這個人口頗密的熱鬧商區的不遠處，在著名的355公路兩邊許多大樓的後側，鬧中取靜，存在着一大片可以舉行賽事、可以提供大規模遊樂的「農業露天广场」。
這樣的一片在市區本應少見的巨大曠地，在沒有遊樂場、大型賽事、大型展覽的日子裡，恐怕很容易被人們遺忘。 卻有一些人從來沒有忘記。他們每個週末都會從不同地方殷勤地趕來，走進大鐵柵欄圈住的這一大片雜草叢生幾乎荒蕪的空曠土地上，週復一週、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準時地支立起一個個小小的尖頂帳篷，一個捱一個雜亂無章卻又規規矩矩地排列在中部通道的兩側，遠遠望去，錯眼間恍以大漠中的蒙古包。若非柵欄外馬路邊那小小不起眼招牌上的「跳蚤市場」幾個字，怕誰也不會意識到這裏有一個自發的集市。 是的，這個「農業露天广场」，每週末舉辦着相當規模的民間的跳蚤市場。 走進去才會知道，這裏小商品琳琅滿目。大到家具、小到耳環，貴到幾百美元一個的電鋸、賤到一美刀一個很好的項鍊，甚至免費贈送成堆的衣物。吃的、穿的、玩的、電器、工具……，樣樣可見。最多的是衣服，價格與舊貨店的差不多；小孩子的衣裙相當新、做工復雜、造型美觀，只有五到七元一件。一對黑人中年婦女坐在那裏賣首飾，全新、手工制作，所有飾件都是五元，甚至還有自己的網站。其他賣貨的也多數是中年婦女，亦或整個家庭，許多帶着孩子；也有一些男子，一般在賣那些重些大些的物件，包括很有些年頭但看上去質量很好的音響設施、長長的木櫃等等。五花八門的各種商品，雖說多是家常日用物品，眾多物品中仍會突現不平凡之物，比如一台極其古舊的電唱機、或做工用料高級高貴的戲裝般鮮豔的民族服裝，讓人頓然驚艷、產生淘寶的衝動。商品銷售似乎繁榮，餐飲的攤位卻明顯稀少，僅各有一家而已。賣餐食的生意尚可、總會有稀稀拉拉的顧客過來光顧，雖然高溫賣冷飲的小攤卻門可羅燕、偶有孩子翹着腳尖買一杯便宜的色彩豔麗的冰水。 攤點多達六七十家，較密集地排在主幹道兩邊，由於場地廣闊，遠看仍顯單薄。只有具體地一個個仔細巡視過去，才會意識到那是一個長長的行程、一個非常繁榮的市場。赤日炎炎之下，賣者慵懶地靠在帳篷裏的沙灘上才用的布椅上。許多沒有搭起帳篷的攤位上，個別人居然懂得撐起雨傘來蔽日，但多數人似乎很是麻木，並無遮陽防曬的意識，烈日中仍能邊擦着滿臉的汗水，邊一臉消閒靜靜地旁觀着同樣揮汗如雨、卻饒有趣味沿攤踱步審視着的買者，和那些以逛市來消磨時間的小市民。
這裏看不到工作人員在巡邏或管理，都是民間自己擺起的一個個的小攤。買者和賣者來自各種民族，各種膚色髮色的都有，最多的是墨西哥族，成年人身邊總是圍繞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問起這裡集市的事，有的賣主會非常緊張，不回答反而大聲叫嚷「不准拍照」！有一位年輕女子卻反而熱情歡迎，擺了姿勢要求照相，而且非常高興地介紹環境和展示商品。她的攤裏攤外東西擺得滿滿登登，連小帳篷頂上都垂下一串串首飾，旁邊地上堆滿了四季的衣服。她說，這是她第二次來賣東西，以前只是作爲客人來買，久而久之便動了也來擺攤的念頭：「上一次大約因爲是獨立日，好多人來，買了我好多東西，很有收穫！可是今天呢？這麼多衣服，」她指了指身邊地上那一堆：「什麼季節什麼樣式的都有，卻沒有一件有人要。我先說2刀一件，沒人要；後來1刀，還是沒人要！現在這些衣服不要錢了、隨便拿，可還是沒人要，白給也沒人要！」。當聽到了「要寫標價」的建議，尤其建議她每件物品都收錢、哪怕50美分、只是不要寫「隨便拿」，她認真思考了一下之後，承認很受啓發，大睜着雙眼笑說「下次就辦」！接着如數家珍介紹她的東西，價格幾乎全是1到兩刀，而且準備了不少很好看的袋子包裝。提到怎麼沒有看到任何管理人員、問到是否要收費？她答得非常爽快：早上你自己把東西帶過來擺攤，很快會有管理人員過來，每個攤位每天收25美刀，你就可以完全隨便了。看她一臉豁達開朗很愉快單純的樣子，相信是不會鑽這種疏鬆管理的空子的。 揮汗的買客並不算少，許多攤位可以說是熙熙攘攘，停車場也泊滿着大大小小各色的車輛、仍有許多車輛時不時開了進來尋找着可停的位置，下車就往集市跑。有一對顯然八十開外的白人耆老，女的腰彎着吃力地推着助步器前行，表情卻頗有些高傲、眉頭緊皺一臉冷漠嚴峻地前行，男的則默默地陪在其後，二人甚至都未戴帽遮陽，極其緩慢地竟逐個走遍了所有攤位。每經過一個，女的都向所有商品潦草而迅速地巡視一遍，之後每次都帶着明顯失望再走向下一個攤位，顯然不是散步而是尋找某樣特定的物品。 這裏的人們與世隔絕般地悠閒着，似乎與一欄之隔的外部世界格格不入。而正是一欄之隔的外邊，有一個顧客盈門的中餐館“渝州川菜”，背靠鬧市面對“荒漠”，從那裏可以透過眼前的柵欄清清楚楚看到遠遠的長長的集市帳篷擺出的“龍門陣”。那種視覺的衝擊給人的感覺非常奇怪。再從“跳蚤”那個消閒火爐中臭汗粘衣餓着肚子出來，走進香氣四溢冷氣十足人人穿着體面的這家餐館，時間和空間都會激盪出截然不同兩重天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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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1 11:14: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