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隨想 金大俠 網路社群裡有人提到鄉愁、勾起鄉愁。鄉愁呀鄉愁,誰知那愁滋味?誰解那愁滋味? 一九四九年一大群中國人顛沛流離,從中國大陸流落到台灣,在台灣,他們是所謂的「外省人」。這群外省人不僅有鄉歸不得,連家鄉的音訊都不得而知,不敢得知,得知會有生命危險的。因為漂泊,因為阻絕,因為「家鄉成了異鄉、異鄉成了家鄉」,他們思鄉,他們憶往,他們念舊,他們有了鄉愁,代表作是余光中的〈鄉愁〉,那群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是一瓢長江水,是一張海棠紅,是一片雪花白,一朵臘梅香。也難怪,由中國大陸到台灣小島再到美洲大陸定居的戴堯天,家後院裡種滿了臘梅樹,就為了冬天裡的朵朵臘梅香,或稍解那鄉愁吧。那鄉愁啊,也如羅任玲所說:「在解嚴前的台灣、兩岸隔絕的年代,我的鄉愁是詭異地漂浮在半空中的。」 先父也是屬於這一群人。解嚴後,上世紀九〇年代,他終於可以返回安徽老家探親了,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眷村鄰居張伯伯也是同鄉,還無法成行,就請先父去他的老家代為先行問候一下,先父當然義不容辭。舍弟陪同先父返鄉,先父的老家只剩姐姐、弟弟等親人、朋友及未曾謀面的後輩。張伯伯家則複雜許多,在台灣娶了妻、生了子,老家還有元配以及他未曾謀面的大女兒。舍弟與先父到了張伯伯老家,還未到村子口,遠遠地就見到一女士雙膝跪著而來,一直跪著走了好長的一段路,迎接未曾謀面的父親的袍澤。這就是張伯伯的鄉愁,他大女兒的「鄉愁」。 「外省人」的下一代,在臺灣出生、成長,在台灣是「外省第二代」。這一群人感受著上一代的鄉愁,父執輩的故鄉是他們只聞其名的異鄉,他們的故鄉在台灣,他們可有自己的鄉愁?他們沒有父執輩的鄉愁,有的只是身份證上曾經有的祖籍欄,只有尋根溯源的激動,只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連結,以及拜訪祖籍地的複雜情緒。 住在家鄉、守著故里的人,哪會有鄉愁呀!總要到了異地,孤單了、寂寞了、受委屈了、無援助了,才覺得家鄉人比較親,想家思鄉,才有了鄉愁。 不少台灣人,包含「外省第二代」,隨著時代的潮流留學美國,在美國成家立業,而成了美國的「移民第一代」。他們可有鄉愁? 這是「去去去,去美國」的一群人,這是「人往高處爬」的一群人。年輕人向前衝、向上爬,很少有時間鄉愁。明代王陽明貶官貴州時說:「達觀隨寓兮,奚必予宮。」心胸開闊,不執著於原鄉本土,隨遇而安,有四海為家的達觀精神。日本明治維新時的武將西鄉隆盛的詩:「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死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何等志氣?何等決心?何等豁達?何等視野? 何況科技也飛越前進了,這是個跨洲越洋朝發夕至的時代,這是個隨時隨地指觸手控的虛擬世界,世界變成了地球村,人們來去自如,溝通便捷,鄉愁自然也就淡了。這群人不會「為思故鄉強說愁」,更多的是「落葉何須歸根,落地點就是生根處。」 鄉愁淡了,鄉情、鄉憶肯定還很濃,像老酒一樣濃。 《2019年9月25日於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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