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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木心
金大俠
年初回臺灣時，為朋友帶回一本《木心談木心：<文學回憶錄>補遺》。我先暏為快，心神大開，獲益匪淺。該書中有不少佳言妙句、宏觀奇思，我就列舉一些，或加上我的看法。
木心：「寫作是快樂的，醉心於寫作的人，是個抵頼不了的享樂主義者。」（第33頁）對此，40歲以前的大俠肯定不以為然，40歲以後的大俠深有同感。
木心：「所謂健康，是多少病痛積成的，麻木，是多少敏感換來的。」（第53頁）
大俠：「冷漠，是多少仰望熱情換來的，背叛，是多少關愛忠誠換來的。」有感於民主社會裡，民意如流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木心：「英國蘇佛克郡，我沒去過，用資料用得好，比去過還好。去過了，外文不懂，東西太多，反而不好寫。」（第80頁）
大俠小思：李敖沒有去過北京法源寺，也寫了一本厚厚的《北京法源寺》，行萬里路不如讀萬卷書。結論：善用資料強過實地探訪，讀萬卷書強過行萬里路•••至少，省力省時省錢多矣！
大俠再思：雖然陸游《冬夜讀書示子聿》指示小兒子學問之道：「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古時書少，做學問除讀書外，更要躬行，以為印證。今日書籍爆滿、資訊爆炸，高人做學問，大量閱讀、遙測硏究，互為對比佐證，足矣！有時木心的理性還是勝過感性。
木心：「我記實？很多是虛的。全是想像的嗎？都有根據的。寫寫虛的，寫實了；寫寫實的，弄虛了•••道家語：『天風吹下步虛聲。』『步虛』，在空的地方走。我的文章，常是『步虛』。」（第104頁）
大俠小思：木心自剖其文，不少字字句句段段，全是假的、揑造的。木心寫作的秘密，不少都是故弄懸虛，如真實假。木心私房話裡的私房話，將我這務實的工程師嚇壞，驚心動魄，需啤酒調適！哈，那會計師（小犬主修會計）肯定也會是個好文學家，因為他們常要「記實轉虛、記虛轉實」呀（在實帳戶、虛帳戶中正確轉換。）
木心：「但平時對於音樂、蒙太奇之類，都要留心著。文學外的功夫，要紛紛落到文字上去。」（151頁）
大俠小思：跨界混搭呀！
木心：「我的寫法，是劍法，變化無窮，本身在變，方法在變，寫的東西也在變。」（151頁）
大俠小思：招無定招，法無定法。
木心：「我覺得人只有一生是很寒傖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時進行那該多好，於是興起『分身』、『化身』的欲望，便以小說來滿足這種欲望。」（167頁）
大俠小思：同時進行、「一心多用」嗎？哈，微軟的視窗肯定是專家呀！
木心：「所謂現代文化，第一要義是它的整體性，文化像風，風沒有界限，也不要中心，一有中心就成了旋風了。」（169頁）
木心：「藝術到底是什麼呢，藝術是光明磊落的隱私。」（173頁）
大俠小思：文化到底是什麼呢，文化是吃喝拉睡的顯揚。
木心：「西方人個個善舞，中國人用毛筆在紙上舞蹈，一直舞下去。」（173頁）
木心：「我喜愛的並不是『往事』，而是借回憶可以同時取得兩個『我』，一個已死，一個尚活著，中國的傳統風尚是『死者為大』，•••現在的我也總是以尊重的目光來看過去的我，但是每每將一些『可能性』賦予了從前的我，或者說，當時我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我要他在小說中做了•••」（175頁）
木心：「哈代曾說『多記印象，少發主見』，每隔一段時日我就會想起這句話•••。現在我用的方法是『以印象表呈主見』，如果讀者感受了我舖展的印象，他們自己會有主見，或許與作者的主見相合，不合呢，也罷。」（178頁）
大俠小思：「多記印象，少談主見」類似「述而不作」。以「陳述表呈創作」，不亦可乎，不亦美乎！
木心：「鄉愁呢，總是有的，要看你如何看待鄉愁，例如哲學的鄉愁是神學，文學的鄉愁是人學，看著看著，我是難免有所貶褒的，鄉愁太重是鄉愿，我們還有別的事要愁哩。」（181頁）
大俠小思：「四海為家處處家，何苦鄉愁？何須鄉愁？」
木心談自己的作品＜遺狂篇＞•••「寫前面的序言（詩），要有極大的概況力，又不執著於一點，又驕傲，又謙遜，最後同歸大荒，也不下結論。」（191頁）
木心：「話說人際關係，唯一可愛的是『映照』，映照印證，以致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彪炳了一部華夏文化史。滔滔泛泛間，『魏晉風度』寧是最讓人三唱九嘆的了；所謂雄漢盛唐，不免臭髒之譏；六朝舊事，但寒煙衰草凝綠而已；韓愈李白，何足與林中人論氣節。宋元以還，藝文人士大抵骨頭都軟了，軟之又軟，雖具鬚眉，個個柔若無骨，是故一部華夏文化史，唯魏晉高士列傳至今擲地猶作金石聲，投江不與水東流，固然多的是巧累於智俊傷其道的千古憾事，而世上每件值得頻頻回首的壯舉，又有哪一件不是憾事。」 （205頁）
木心：「你說這樣子讀者能不能懂，他懂不懂，與我無關。總會有人懂的。」（217頁）
木心：「要把文學回到過去，延伸到未來，你哪裡來力量？我用古典，是用古典的彈力，彈到將來去。」（220頁）
木心：「一篇文章，你要動手寫，全部精力要定在第一句。中國從前叫‘破題’。一法是正面破題，一法是意外的側面的來。」「哥倫比亞，地名，怎會有倒影？要敢用。模稜兩可的，含糊其辭的———要敢用。」
木心：「『書法』，只在古中國自成一大藝術，天才輩出，用功到了不近人情，所以造詣高深得超凡入聖神秘莫測。『書法』的黃金時代過去一個，又過去一個，終於過完。日本的書法，婢作夫人，總不如真。中國當代的書法，婢婢交譽，不知有夫人。」（234頁）
木心：「理想主義，是表示耐性較好的意思。然而深夜裡，我聽到過的絕叫，都是從理想主義的床頭傳來的，明月在天，大江東去，一聲聲的絕叫，聽慣了就不太悽慘。」（237頁）
木心：「《春秋》、《史記》，並沒曾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那是由於：禮，不能節人；樂，何嘗發和；書，未足道事；詩，豈在乎達意；易，更難普遍道化。萬象流傳，毫釐是必失的，所以千里必差。」（237頁）
木心：「如果『頓悟』不置於『漸悟』中，頓悟之後恐有頓迷來。」（242頁）
木心：「音樂神童、數學神童……從來沒有哲學神童。思維是後天的，非遺傳，非本能。思維不具生物基礎，思維是逆自然的，反宇宙的。」（243頁）
木心：「文學上的人真有味，生活中的人極乏味。這樣不好，不這樣就更不好。」（244頁）
大俠補寫：「文學上的人真有味，生活中的人極乏味。這樣不好，宜遠乏味、近有味，品百味，創滋味，顯韻味，留回味，不是更好？」
木心：「藝術家在製作藝術品的進程中，清明地昏暈，自主地失控，勻靜地急喘，熟審的陌生境界層層啓展……所以面對藝術家，哲學家只有感慨的份，即使是藝術秉賦極高的尼采，也要為哲學氣質甚重的貝多芬而惆悵太息得似乎不能自持了。然而尼采也並非容易敗落的，唯有他看出貝多芬的人倫觀念還涉嫌道德上的滯礙，使靈智的意緒受到抑窒，這位自稱酒神的音樂家本身沒有大醉狂醉，尚不足為尼采理想中的音樂家——從旁說來，哲學家還是有面子，當然只指尼采，指不到別人。」（245頁）
木心：「湯國梨女史，浙江桐鄉烏鎮人，家世清華，風儀端凝。予幼時忝為鄰里，每聞母姑輩頌譽湯夫人懿範淑德，而傳詠其閨閣詞章，以為覃思雋語，一時無雙。」（249頁）
＜與皇甫仲生談輪迴有感＞〜湯國梨女史
為人已多事，有鬼更難休。
縱免沙蟲劫，能無猿鶴愁。
塵緣如何了，慧業不須修。
話到輪迴時，愴然涕泗流。
休道輪迴苦，人生實賴之。〜湯國梨女史
世情常有憾，天道願無私。
因果苦不爽，盛衰莫費辭。
何為求解脫，我佛亦頑癡。
〜木心（250-251頁）
木心：「中華，古者詩之大國，誥謨、詔策、奏章、簡札、契約、判款、酒令、謎語、醫訣、藥方，莫不孜孜詞藻韻節，嫠婦善哭，獄卒能吟，旗亭粉壁，青樓紅箋，皆揮袂風雲，咳唾珠玉——猗歟偉歟，盛世難再，神州大地已不知詩為何物矣。」（251頁）
《2016年8月5日於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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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9 22:1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