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吳崇蘭

rainbow1232011

拜訪吳崇蘭

金大俠

倪台越大哥二十餘年前曾是駐華府的武官，7/16他由臺北寄來一封email，是吳崇蘭幾年前寫的一篇文章：「吳崇蘭女士的《撐》•••撐，多麼殘酷又寫實的文章，這是今後我們的生活嚒？大家要撐下去！這篇《撐》讓人感慨萬分，尤其令人悲哀的是，她說老人沒有「夢想」了。四十多年前，吳女士在美國華府的中外社團是大家所欣賞的名人，來美前是當年台灣略有知名度的作家，她的先生周谷是外交官也是歷史學者，經常演講國共的歷史，在華府頗富盛名。後來他們老了，周谷老先生又動過心臟手術，讀到吳崇蘭的文章，感慨萬千 !! 這就是我們老年時的寫照嗎？～～～～～～～～～～～ 《撐》老人的生活，必須化繁為簡，一切以簡單方便為原則。我和外子即將進入九十高齡，仍能獨立生活在一起，可說是很不容易很幸運的事。當然，說獨立，也不能說全然能獨立。我們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靠兒女送來。菜、湯、飯，都比我這不長於廚藝的老媽做得好吃，加上水果與零食，真可說多彩多姿，十分豐富了，我們十分滿足，也十分快樂。可是，老年人與小孩子一樣，一日三變。成長中的小孩子，日日長大，三日不見，長高長大，就變了樣。而老年人呢，身體走下坡路，一日不如一日，三日不見，身體更差更弱。 我和外子在兒女的照顧下，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近來老伴的身體如江河日下。走路除了以手拿手杖外，另一手還需我來扶持，才能向前開步走。我就成了他另一根拐杖。 於是，崇蘭，崇蘭的呼聲不絕於耳，我的名字變成十分熱門。只是它的熱門不是因為成為名人的熱門，而是成為拐杖的熱門。於是，我瑣瑣碎碎的事愈來愈多，我的時間、精力、一點一點地被切割。即令寫一封信，也得在他的呼喚中中斷數次，才得完成。我席不暇暖，疲於奔命，好累啊！好煩啊！累得我要倒下來，煩得我想發瘋！有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拍桌子，摔東西，把一隻我心愛的，每日使用的不銹鋼飯碗也打成了殘廢，凹陷下去一大塊。等我瘋狂過後，我又開始憐憫他的無奈，感到他的無辜，內疚自己的躁急。這時候我想起了中國的一句老話：久病無孝子。長年服侍一個久病的人，要多大的耐心，多大的精力！這長久的折磨，豈是一個人能忍受得了的？啊！這個兩人之家，我們都在撐著。他撐著他的病體，我撐著這個家中所有瑣瑣碎碎的家事。這本來應該化繁為簡的家事，如今卻由簡趨繁了！！ 撐！我和他都在撐！我們都在撐著壓在頭頂的東西。我查過字典，那“撐”字的解釋...」

幾天後，我竟有機會拜訪吳崇蘭女士！

華府作協的新任財務賈明文有新意、有巧思，建議在下一期的《華府作協雙年刊》[註一]內來篇專訪作協耄儒吳崇蘭。8/1（週一）中午我就與明文、小青相約前去探望93歳的吳崇蘭。

我們11：30抵達，吳女士的女兒周幼珊及孫子、孫媳婦都在陪伴她。有晚輩不時承歡左右、噓寒問暖，是幸運幸福！吳女士很高興我們的到訪，請我們喝飲料、吃小點心，談興亦濃！她是認得明文的，介紹小青與她認識，她立即聯想到「好，小青、小青蛇」；也介紹我的名字，她聽不清楚，說是「金大俠」，她說，這個好。

她提到抗戰時的艱苦，躲防空壕，無家可歸，都靠朋友接濟，•••走過流離失所，現在只有感恩。明文問她是否仍提筆寫作？是否有空為寫作工坊講課？或為華府作協演講、座談？她連說了三聲「放下」、「放下」、「放下」，不用《撐》了，都放下了！她自稱老不死，我接口道：「您這是老神仙呀！」她笑。

她謙稱自己醜，稱許丈夫周谷英俊，我環顧室內，看到窗戶旁有一張她夫妻倆的合照（孩子結婚時，他們擔任主婚人的相片），直言他們伉儷真是郎才女貌；她女兒也立即拿出手機，秀給我們看她爸爸媽當年的結婚照，真是清秀佳人、俊秀小生呢！

吳女士想到歡樂的時刻，心情特好，她指著桌上一張剪報，一篇翁敏華寫的《定情信物》（剪自7/11/2016的世界日報C11|上下古今/港副），她說：「知道我老伴當年給我的『定情信物』是什麼嗎？•••一條三角褲，對，就是一條三角褲，•••而且那布褲一戳就破，•••呵呵，一戳就破。」還有手戳的動作，她邊說邊笑，笑得好開懷，笑得像個小女孩•••

「怎麼會一戳就破呢？」
「可能是樣品三角褲，展放得太久了，就便宜賣啦！」
「哦！」這信物有點限制級，我們沒敢笑出口！
「後來周谷也不好意思，就又送一個，是藍天稿紙•••」
「藍天稿紙？」
「他知道我喜歡寫作，就送了稿紙，藍天稿紙，藍天是我的筆名•••」
「好有情調！」
「好厚的稿紙，稿紙沒有寫多少，就結婚了！」
「稿紙有多少張？」
「共十刀，好厚呢！」

我們待了約一小時就起身告辭，吳女士很努力地撐起身子，拄著手扶器送我們到門口。

《2016年8月10日於華府》

[註一]：最新一期的《華府作協雙年刊》上有篇吳崇蘭的《待郎歸》，作者的簡介如下：吳崇蘭，一九二三年生於江蘇省宜興縣。筆名藍天、素心蘭、棕藍、小蘭。台灣中央政治學校(後為國立政治大學)交通管理科畢業，曾任職台灣省交通處、航業公司等，後任教於多所中學等。隨夫赴美後曾在美國語文學院教書，並為中央日報國際版及中華聯訊通訊撰寫專欄多年。自一九四六年開始創作小說、散文、詩歌，擅長刻畫人物，早期作品多以中國傳統人物為主，近期則多從旅居美國經驗出發。著有「二哥吳南如」、「素英小史」、「桃李春風」等。

[女兒隨侍在側，為母親梳理頭髮]

[吳崇蘭、周谷擔任主婚人]

[空谷幽蘭之齋]

[合照]